十二碼頭總舵。
大鬍子坐在石堡首座,面無表情。
看著站在他面前要求登船上京的人,他竟然一點不奇怪。
真不奇怪,沒什麼不要臉的事情是毒不侵跟霍子珩干不出來的。
不過是前腳剛打完一場架罷了。
他要是打贏的那個,更不要臉的事情他也一樣能幹得出來。
「做夢?」他說。
霍子珩站在老小小小小前頭,天青長袍襯得人俊雅斯文,雙手交握身前面帶微笑,更顯溫文無害,「另外再麻煩胡幫主幫他們幾個弄一份路引。」
大鬍子睨著他,毫無感情重複,「我說做夢,你他娘聽不懂?」
弄路引?
可真敢開這個獅子口!
要弄路引先得給這幾個流放犯弄身份戶籍!有了身份戶籍才能讓府衙蓋章放路引!
中間少不得打點銀錢,他憑什麼給這群瘟神勞心勞力勞財?
早上要不是他跑得快這會子他屍體已經化成泥了!孫子!
霍子珩淺笑不變,語調和緩,「崔應惟此次來流放之地名義上是與胡幫主合作,如今他死在這裡,他姐姐怕是第一個要找胡幫主麻煩。護送上京、弄路引這兩件事你幫我們辦成了,殺崔應惟的責任可推到毒老頭上。」
架著小甜寶在後頭兩手叉腰白眼翻上天的毒不侵,眼珠子放回正位,「……」
姓霍的壞水玩意兒你等著,出門老子就弄你!
霍子珩笑看上頭坐著的人,「反正你原本也打算這麼幹。既然如此,我徒北山總不能白給你擔罪名不是?」
「……」大鬍子心頭一驚,手肘下意識往腰間收了下,那裡貼身放著他剛剛寫好還沒來得及遞出去的告密信。
霍某挑眉,「哦,告密信藏這兒了。」
大鬍子,「……」草你娘!
這王八孫子詐他!
「把信銷毀,崔應惟死於誰手一事爛在肚子當秘密。胡幫主,我們現在想登船。」霍子珩笑眯眯道。
大鬍子心頭強壓的火氣蹭蹭蹭往上冒,壓不住了,手往石椅扶手一拍,「霍子珩!你他娘出爾反爾?剛剛可是你親口說的事兒幫你們辦成了,崔狗死的責任就算毒不侵的!」
「哦,霍某原本是這個意思,但是告密信你早已寫好……胡幫主,你先不仁,哪能罵我們後不義呢?」
大鬍子吭哧吭哧大喘氣。
毒不侵咧著嘴把給霍某準備的毒藥又放了回去,這波要得!
蘇家仨小子擱後頭聽得一愣一愣,對師父五體投地。
甜寶……甜寶往石椅射了根梨針,插在大鬍子髮髻。
一刻後,一老四小成功登船,大鬍子親自引路。
一開始知道可以去外面看看,蘇安蘇文蘇武仨小子是真激動興奮的。
這會登了船站在甲板上,看著下方站於碼頭送行的師父,想著在徒北村的爺奶爹娘,離別的滋味猛然襲上心頭,讓仨小子紅了眼眶。
「師父!」仨趴在船舷,看著下方的人依依不捨。
霍子珩負手而立,迎面河風將他衣袍吹起,後方碼頭搬運工來來往往,將陽光下那道身影襯得格外單薄孤伶。
他看著船頭上開始哭鼻子的小子們,又看看專注瞧著他的小甜寶,揚唇笑了笑,「剛才石堡里師父一言一行你們都瞧著了。處事無非人性,謀局無非人心,這是臨別前師父教你們的最後一課,可記好了。」
仨小子加上小奶娃齊齊應聲,「是!」
大鬍子叉著腳坐在船艙,聽著外面對話眼神陰暗咬牙切齒。
草他娘霍子珩,拿他當教材授課!
真以為他只能由著他們放肆了?
上了船就是進了他的地盤,船里一眼就能望盡,他倒要看看小蘇家那個高人會不會跟來,又如何藏身!
若沒來……呵呵!
啟航號角吹響,船即將離岸。
一道白色身影從遠處飛快跑來,身上背著個大包裹,邊跑邊大呼小叫,「等等等等!去長京救人怎麼能少得了我!甜寶,小安小文小武!毒爺爺!本少爺來了!」
「是白彧!白彧來了!」蘇文指著那方飛快奔來的人咧了嘴。
蘇安蘇武笑臉也漾開,往那方用力揮手,「白彧,跑快點,船要開了,快點快點趕不上了別蹦河裡!」
「哎呀跑了跑了船真的跑了!快點!真要掉水裡了待會,我們拉你!」
離別的感傷因為白家小子到來,沖淡一半。
毒不侵馱著小甜寶,哼笑一聲,收回帶笑的眼看向霍子珩,「壞水玩意兒,百曉風沒上你的當,咱這次趕過去還缺個唱戲的角兒,來來,告訴爺爺,你怎麼收這個尾?」
霍子珩笑容清朗,「待他心情好了,自然便會去了。」
「等他心情好那得等到什麼時候?你他娘說話能不能不賣關子!我去你爺——誒誒誒船怎麼晃了臥槽臥槽你大爺大鬍子,你他娘會不會開船!!!」毒不侵話沒說完腳下一陣晃動,直接把他在甲板上摔了一屁墩。
老頭捂著腦袋兩眼轉圈圈,臉色開始發白。
完了。
暈車的感覺又上來了。
水手艙里,大鬍子抖著鬍子一臉兇相,聲音惡狠狠,「掌舵!加速!給老子往死里划船!」
草他娘。
他恨不得直接讓船起飛,再耽擱半刻他都怕又會有奇奇怪怪的人擠上船來!
徒北山的簡直沒完了!
逮著他想把羊毛一把薅盡呢你姥姥!
白彧在最後一刻躍上船頭,趕了趟。
霍子珩在碼頭上一直目送貨船消失在運河盡頭,方轉身離開。
碼頭下方一輛馬車停駐,帘子挑開,白奎傾身探出頭來,笑道,「霍先生可是要回徒北村?上來,送你一程!」
「……」霍子珩搖頭失笑,上了馬車,「白家主膝下一根獨苗苗,可真放心讓他出遠門。」
「白某也無奈啊!我家那臭小子擱家裡就是小祖宗,他嚷著非要去,我哪裡敢攔?」
「高瞻遠矚,霍某佩服。」
「不不不,白某一直奉先生為榜樣,都是有樣學樣跟你學的哈哈哈!」
天邊驕陽漸沉。
待又一輪月落日升,便是新一輪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