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離開白府。
大鬍子坐在車廂里,狹小空間安靜窒悶,與車外嘈雜喧囂形成鮮明反比。
行經城南時,他偏頭透過車窗,看向外觀最顯眼的望鵲樓,那棟建築裝飾豪華,雖未鑲金砌玉,卻也極為華貴,堪為亂城中一景。
「幫主,可要去望鵲樓?」趕車的車夫斗膽問了句。
大鬍子收回目光,「不用了。百曉風素來眼高於頂,在他那裡拿不到面子人情。好在他對這些事情也向來不插手……」
即便百曉風插手,十二碼頭也莫可奈何。
流放之地三大勢力,望鵲樓是最神秘的。
迄今為止無人知道百曉風究竟是什麼來歷,也無人能找出他的軟肋,在大鬍子看來,這是比白奎更讓他頭疼的人物。
白奎好歹還有個放在心尖尖上的兒子。
百曉風?卻是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包括他城中這些生意。
哪怕整個望鵲樓被人拆了,他也能轉身再建出兩棟望鵲樓來,再把拆樓的人碎屍萬段。
「白奎在十二碼頭有幾批在運的貨物,先扣下來,十天半月後再給他。」他道。
「幫主?」
「得讓他知道,誰跟他才是利益共同。」僅憑几句口頭上的話,他沒那麼輕易相信白奎。
話誰都會說,最後怎麼做,卻是另一回事。
無論如何,徒北山絕對不能起來!
……
徒北山腳,蘆葦盪外。
徒北村民們正在集體刨坑種樹。
甜寶小腦袋上頂著個草環,手裡拿著小鋤頭在阿奶旁邊吭哧吭哧揮舞。
「阿奶,種梨樹麼?」娃兒一邊刨坑一邊問,眼睛晶亮。
蘇老婦正在挑揀山上運下來的小樹苗子,聞言嗔她,「不能,這裡哪能種梨樹。你毒爺爺說了,要在這兒弄什麼瘴氣林,那啥瘴氣是有毒的東西,梨樹種這兒結出來的果子能吃啊?」
甜寶撓撓小腦袋,能吃呀,先吃毒梨子,再讓毒爺爺解毒。
但是阿奶說不能種。
那她就不種。
周圍人都在忙活,一個個的挖坑栽苗認真的很。
甜寶左右打望了眼,瞄到在大石邊上認真刨坑的人影。
趁阿奶忙活沒注意自己,甜寶從地上堆積的小樹苗里摸了把,抓著棵小苗走到那人身後,小手指在他背上戳了戳。
魏離回頭,眸子漆黑安靜,低道,「甜寶。」
小樹苗懟到他面前,樹苗後小奶娃端著張精緻小臉,「你種。」
「這是——」
「梨樹苗。」
「蘇阿奶不讓你種。」魏離雖然埋頭幹活,但是蘇阿奶跟小娃娃的對話他是聽到了的。
甜寶點頭,一副我知道的表情,「我不種,你種。」
「……」話不能這樣解的,魏離抿唇,委婉勸道,「甜寶,這裡種出的果子不能吃,會中毒的。」
「我不吃,花好看。」
「要看花,需得種一大片才好看。」
「我就愛看一株花。」
魏離啞口無言,心頭有種秀才遇上兵的無力。
那株梨樹苗最後還是栽進了他剛挖出來的小坑。
小奶娃滿意了,背著手走了。
那邊,很快三個小男孩就圍到小奶娃面前,嘰嘰喳喳低語,「甜寶,我瞧見了,你讓阿離種果苗!」
「那是梨樹苗,跟咱家菜園子裡種的那棵一樣樣的!」
「你從哪找出來的?還有嗎?哥哥也幫你種!」
小奶娃小身板後仰,老人看娃式,「別幫,你們會挨揍。」
又親耳聽到的魏離,「……」
所以叫他種,是不怕他挨揍。
整個村子齊心協力,花了數日功夫,將蘆葦盪外一片全種上了小樹苗,山上樹苗不夠用的,就栽上小喬木、荊棘藤蔓也能充一充數。
在新栽的樹林外頭,路邊還豎起了一塊石碑,上刻「徒北村」三個字。
自此刻起,徒北村真正劃出了地界。
村民們對此,無一人多問。
整個村子的主心骨是小蘇家、毒老、斷刀大人跟霍先生一眾。
主心骨說什麼,他們便做什麼,不多嘴,不存疑。
清河裡的水已經變質了,這件事前兩天村民們便已經悉知,但是沒有引起恐慌。
不知為何,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在徒北村,無論發生何事,他們都會得到保護。
近傍晚,消失了兩天的毒不侵回來了,回來的時候一張老臉拉的老長,白眼快要飛到天上去。
「大鬍子那個狗娘養的一早就防著老子了,日他姥爺,他怎麼做得出來!」
坐在蘇家灶房裡,毒不侵一手大葉茶一手烙麵餅,邊吃邊罵。
「清河源頭在七分舵附近,老子想著他既然要霍霍清河水域,那肯定要把著整個水源頭,七分舵肯定會布滿人手防備,哪知老子歡天喜地奔過去,他整個分舵里竟然空空蕩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我還尋思著他是不是在想什麼詭計,硬是在分舵邊上山洞裡貓了兩天!」
貓了兩天啊!
等了那麼久,狗屁沒等著。
什麼人手布防什麼詭計,他高看大鬍子那個狗逼了。
對方最大的詭計,就是哄他在山洞裡餵了兩日蚊子!
甜寶蹲在老頭面前仰頭看他的臉,末了還站起來在他前後左右也細細打量了一遍,疑惑,「沒有蚊子包。」
毒不侵嘖了聲,嘚瑟哼笑,「小看毒爺爺了不是?那麼一丁丁蚊子毒還想把我叮出蚊子包?毒爺爺告訴你,叮過毒爺爺的蚊子全死了!」
甜寶,「……」
蘇家人,「……」
以毒攻毒,劇毒者勝啊。
「大鬍子把清河周邊分舵的人手全撤走了,不敢跟老子硬碰硬,拿這種手段噁心人!待會我吃飽了去找霍子珩,讓他再尋摸尋摸計策,不能就這麼算了,老子最討厭被人遛著玩!」
「現在清河水已經不能飲用,村民們家裡備下的飲用水最多可以用三日,三日過後就需得尋水用了。」蘇老漢皺眉沉吟,「毒老,可有解決的法子?」
外面如何且不說,在徒北村里這才是當務之急。
百姓民生衣食住行,哪裡離得了水。
又咽下一口麵餅,接住蘇秀兒給續的溫茶水,心裡頭積攢的一肚子怨氣回到蘇家小院後,消散大半,毒不侵心情舒坦下來,三角眼往蘇老漢一斜,桀桀笑,「這算什麼事,一會小老頭就去把這事情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