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有心無力

  薊國使節船隊,經由南津港,滿載出發。直達草創中的州胡港,卸下造港諸材,再空船東進。繞行半道南端,在東南沿岸,終覓得一處天然港灣。

  船隊列隊入灣,次第靠岸。

  「此是何地?」錦帆司馬蘇飛,眺望海岸。

  副使九譯令,問過韓人嚮導,這便答道:「此乃弁辰瀆盧國境內。」

  弁辰即弁韓。有十二國,瀆盧便是其一。

  見蘇飛口中念念有詞,九譯令笑問:「司馬意欲何為?」

  蘇飛笑道:「我見此灣,面海(朝鮮海峽)背水(洛東江),與倭人對馬島相峙。波平浪靜,四時不凍,乃天然良港。何不向瀆盧國主,重金買來,再造一港。」

  「此事易耳。」九譯令對曰:「何須重金。只需說薊國大船,往來三韓,皆在貴國停靠。料想,瀆盧國主必雙手奉上。」

  「如此,甚好。」蘇飛欣然點頭。

  見薊國明輪大船,齊聚港灣。船上重樓,金碧輝煌,霞光萬丈。仿佛一片迤邐壯觀的水上宮殿。又仿如海市蜃樓一般世間罕見。化外野民,如何見過此等巨物。

  怏怏華夏,有容乃大。煌煌天漢,以高為極。

  如何能不讓四夷五胡,化外野民,心馳神往。

  不急深入內陸。先在岸邊搭建營地。所用,皆從船上卸下。速度極快。待瀆盧國主聞訊趕來。薊國船工已圍繞港灣,建起一座規模空前的大型濱水營地。

  與蘇飛、九譯令,等人帳內相見,瀆盧國主先行施禮:「上使所為何來?」

  蘇飛抱拳答曰:「回稟『儉側』,我等乃奉王命,前來接送東渡韓民。」

  儉側,含義類渠帥。

  三韓雖為三國,卻以馬韓為首。因「馬韓最大,(三韓)共立其種為『辰王』。」

  「辰韓,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適韓國,馬韓割東界地與之。其名國為邦,弓為弧,賊為寇,行酒為行觴,相呼為徒,有似秦語,故或名之為秦韓。有城柵屋室。諸小別邑,各有渠帥,大者名臣智,次有儉側,次有樊秖,次有殺奚,次有邑借。土地肥美,宜五穀。知蠶桑,作縑布。乘駕牛馬。嫁娶以禮。行者讓路。國出鐵,濊、倭、馬韓並從市之。凡諸貿易,皆以鐵為貨。俗喜歌舞、飲酒、鼓瑟。兒生欲令其頭扁,皆押之以石。」

  「弁辰與辰韓雜居,城郭衣服皆同,語言風俗有同。其人形皆長大,美發,衣服潔清。而刑法嚴峻。其國近倭,故頗有文身者。」

  可見,馬韓首領稱「辰王」,辰韓及弁韓首領稱「臣智」。各自國內,諸小國首領稱「儉側」。以此類推。

  瀆盧國乃弁辰十二國之一,因而國主位居三等,稱「儉側」。

  「這……」瀆盧國主先喜又憂:「卻未曾聽聞,何時商定。」

  「事急從權。先前辰王遣使鄙國。言,心憂狗奴興兵抄掠。今,我主已在州胡建立軍港,待向倭女王討來對馬島,再建港口一座。二港戰船,往來巡視。可斷狗奴國航道。貴國高枕無憂矣。」蘇飛答道。

  「原來如此。」瀆盧國主不疑有他,這便欣然點頭:「上使且安坐。我這便去調集青壯。」

  「有勞。」蘇飛稱謝。

  「儉側且慢。」九譯令笑問:「可否將此處售賣。」

  「上使何意?」瀆盧國主隨口問道。

  「如州胡、對馬,一般無二。為便於通商往來,欲在此處建港。」九譯令答道。

  「上使此言當真?」瀆盧國主大喜過望。

  「自然為真。」

  「若如此,又何必言錢。」瀆盧國主肅容下拜:「上使高義,王上厚恩。瀆盧無以為報,定當護此港,萬無一失。」

  「多謝。」九譯令亦回禮。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薊王擇此地建港。大漢風物,自會源源不斷舶來。瀆盧國必因水而興。

  且本就是近海之地,一文不值。贈與薊王又何妨。待港成,國中青壯,皆可客庸港口,出賣勞力,換取日常所需。

  「何其易耳。」目送瀆盧國主出帳,蘇飛不禁笑嘆。

  「只因我主威震四海,異邦蠻夷皆心慕大漢。」南港、泉州,四海船商何其多也。箇中情形,九譯令已見慣不怪。

  辰韓,或是秦人東渡,稱謂、風俗皆與秦人相近。故稱「秦韓」。

  其「城柵屋室」、「知蠶桑,作縑布」、「乘駕牛馬」、「嫁娶以禮」、」行者讓路」、「俗喜歌舞、飲酒、鼓瑟」,以上種種,皆是比馬韓文明程度更高級的標誌。

  弁韓與辰韓雜居,深受影響。文明程度亦顯高級。

  為以示誠意,隨船運來許多鐵質工具,充作東渡訂金。引來瀆盧國人無數。

  「凡諸貿易,皆以鐵為貨」。

  鐵器,等同於銅錢。

  三韓雜處,何來秘密。不出三日,半島已人盡皆知。

  辰王與二臣智,急忙趕來相見。

  入大帳,馬韓辰王劈頭便問:「上使意欲何為?」

  「乃奉王命,送三韓青壯,渡海布種。」蘇飛笑答。

  「我等尚未決斷,上使何其急也。」辰王又道。

  「事急從權。」蘇飛仍是那段套話:「邪馬台,亡國在即。若再拖延,恐不及也。且我主已除貴國後顧之憂。以州胡、對馬二島,為藩屏。屯駐薊國水軍,乃狗奴難以逾越之天塹。大王自可安枕無憂。」

  「這……」正如蘇飛所言。州胡、對馬,正如一道屏障,橫欄在朝鮮半島與倭國列島之間。只需有薊國大舡駐守,以倭人之船小。想要橫渡,難比登天。

  見辰王面露苦澀,似有難言之隱。九譯令這便寬慰道:「說是十年期,長不過二三載,至多四五年。定將國人,安然送回。」

  「只是,國人尚有疑慮。未必能足數遣來。」辰王已決定暗中使壞。

  「無妨。」蘇飛笑道:「來去自由,絕不強求。且此去亦非直奔倭國。先轉去南津、州胡諸港。待開春,再駛往邪馬台國不遲。」

  「為何多此一舉?」辰王又問。

  「需先入流民大營。調理身體,習倭語、倭俗、倭禮,不一而足。」蘇飛又答:「既娶倭女,自當有所準備。若言語不通,風俗互易,乃至反目成仇,悔之晚矣。」

  「上使,言之有理。」辰王無力反駁,掩面自去不提。

  在薊國橫行四海的無敵艦隊面前,弱國之主又如何能死硬到底。再者說來,薊王行事,有禮有節。人歲萬錢,未曾虧待。若不能成薊王之美,必遭世人唾棄。言其不知進退,自取其辱。

  故,辰王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謂開門揖盜。三韓青壯,聞風而至。一日竟有萬人登船而去。

  未至隆冬,辰王已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