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江淮孤生

  聽何苗滔滔不絕,將前後諸情說完。

  「原來如此。」賈詡眸中精光,一閃而逝:「竟不知其中還有此等隱情。全仗府君高義,先行告知。否則我主必遭人詬病。惹禍上身。」

  「王上天縱英才,有大功於社稷。又是漢室宗親,我乃外戚,所謂『手心手背』。豈能坐視,骨肉相殘。」

  賈詡聞言,不無動容:「府君言之有理。詡,代主公深謝。」

  「好說,好說。」言語間,何苗似不經意開口:「不知王上何時回府,恨不能早日相見。」

  賈詡笑答:「府君之意,詡已盡知也。」

  「如此,甚好。甚好……」何苗亦露出一絲訕笑。

  二人把酒言歡,頗多心照不宣。

  恭送何苗志得意滿,轉身下樓。賈詡緩緩直起身。

  「來人。」

  「卑下在。」閻行自暗處走出。

  「速備車駕,去函園。」

  「喏。」

  洛陽西郭。函園行營,主臣相見。

  賈詡開門見山:「此乃苦肉計也。」

  「哦?」劉備一愣:「文和何出此言。」

  「袁紹乃獻連環計。先令桓典劾奏主公,再令何苗告密,取信主公。正因何苗素與何進不和,故以其充當細作,探聽虛實。料想,我等必不會見疑。」賈詡言簡意賅。

  「反間計。」劉備這便醒悟:「若換作旁人,必被瞞過。奈何若論『連環計』,普天之下,無人能望文和項背。」

  「哈哈……」陪坐諸人,撫掌大笑。

  賈詡亦笑:「主公……此言大善。」

  左丞荀攸笑道:「何不將計就計。如府中婢女這般,亦可為我所用。」

  「如此,便由二位府丞去辦。」劉備欣然點頭。

  「喏。」賈詡、荀攸,雙雙領命。

  薊王留宿函陵的另一個重要目的,是為督造幕府大營。拖家帶口遷往薊國的五萬大軍,及「家小」。皆被充作「流民」與「部曲」。而非幕府精銳。換言之,俸祿皆由貲庫發放。

  事實上。此次遷往薊國的「家小」,多是流徙隴右的關東罪官,及幕府屬吏的宗人。與五萬精銳並無干係。五萬精銳中,除去劉備在度遼營招募的并州游騎,剩下多為隴右羌氐諸胡之銳騎。家人早已定居大震關與大散關。

  薊王有備無患。陳倉狹道中燔史關墟,亦在重建。築成後,設關都尉戍守,謹防賊人從二關之間潛入。至於狹道,劉備還不打算修復。

  百忙中,又去拜見恩師。

  洛陽令周異,先時因故被貶。亦借住在恩師府中。本欲歸鄉辟禍,卻被恩師好言挽留。言,待見過薊王,自有分曉。劉備見之大喜。當即拜為京沚令,兼領王宮行人。

  話說,鍾繇將原雍奴藪地,析成京沚、雍陽、安坻三縣。

  京沚城,虎踞延陰、夏陽、佩陰,三城之央。乃雍奴藪北部雄城。黃巾余賊,死灰復燃。朝廷賑災,力有不逮。沿海數州百姓,紛紛北上辟禍取食。逆入渤海灣,入流民船營。隔離調養,待身強體健,百病皆去,方從泉州港登岸,被分批遷往京沚縣境。年前,京沚城內已破萬戶。

  延陰、夏陽、佩陰三城,戶亦破萬,且各自圩田一萬頃。杜襲,趙儼,繁欽,「潁川五傑」中三人,正被六百里送達的薊王詔書,晉升為城令。

  「擢升延陰長杜襲為延陰令。秩千石,『銅印黑綬』。」

  「臣,領命。」

  「擢升佩陰長趙儼為佩陰令。秩千石,『銅印黑綬』。」

  「臣,領命。」

  「擢升夏陽長繁欽為夏陽令。秩千石,『銅印黑綬』。」

  「臣,領命。」

  「各賜銅錢十萬,蜀錦百匹,四季朝服及驂馬安車一駕。」

  「臣等,拜謝。」

  宮中女官將三人坐席,上移到千石俸列。

  待三人各自落座,王太妃自簾後言道:「薊王已拜前洛陽令周異為京沚令。(周)異子(周)瑜,乃出薊王同門。可入太學壇,繼續研習。拜師便不用了,便做一『江淮書生』吧。」

  「臣,遵命。」博士祭酒陳紀,起身答道。

  「太學生」,又稱「博士弟子」或「太學弟子」。「博士弟子」可除賦役。「博士弟子入選」,內由太常擇選,外由郡國察舉。武帝時還令天下郡國,設立學、校,初步建成地方教育體系。

  換言之。自漢代起,讀書人便開始享有特殊待遇。

  「右丞。」王太妃又道。

  「臣在。」耿雍起身奏對。

  「送親船隊可齊備?」

  「皆已齊備。」

  「此去洛陽與薊王成婚,嫁資斷不可少。竇氏與薊王自幼相識,情深義重。不可被何氏比下,遭人議論。」母親想得周全。

  「臣,自當盡力而為。」

  「甚好。」

  王宮正殿,七樓頂閣。

  密室門開,女道、諸母,入室與貴女相見。

  三人身份皆為隱秘。

  劉備至今不知,獨上蟾宮折桂,一億換來的貴女,究竟是何人也。正如他亦從未見過,女道是何相貌。

  「恭喜妹妹如願以償,得見天日。」蟾宮貴女先言道。

  「相處日久,雖不知姐姐姓名來歷,然小妹在此祝姐姐,亦能早日如願。」女道盈盈下拜。

  「能苟活至今,已是僥倖。如何還敢奢求。」貴女笑答:「寒暑易節,歲月如梭。身寄薊王宮中,與二位朝夕相伴,早已忘卻過往。」

  「不知姐姐究竟犯了何等大罪。竟比黨錮還要酷烈。」女道忍不住問道。

  「我既已忘,妹妹何必再問。」貴女仍不願提及。

  「我二人遠去洛陽,閣中只剩姐姐一人,又當如何是好。」女道憂心道。

  「太妃已安排妥當。待御姬返回,此處將改建成觀星閣。交由大秦聖祭主持。那時,我另有身份,當可掩人耳目。妹妹無需掛念。」貴女言道。

  「原來如此。」女道與諸母,這便各自心安。

  忽想起一事。女道遂從袖中取出一物:「此物名曰千里鏡。乃王上所贈。少年時,與王上並肩俯瞰十里樓桑。待遷居臨鄉王城,王上已難覓閒暇。便送我此物,遍看世間百態,眾生鮮活。卻也別有滋味。今日便將此物,轉贈姐姐,用以消遣解悶。」

  「多謝妹妹所賜。」臨別贈物,只因情誼深厚。貴女亦不拒絕,這便雙手接過。

  奈何身無別物,無有回贈。

  甚是連姓名也無法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