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雜羌兵諫

  關墟獵村。

  誠如斥候所言。有身一高一矮,臉一紅一黑,二獵戶,大馬金刀,端坐堂上。一眾羌渠斥候反倒畏首畏尾,擠在犄角旮旯。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細細看去,不少斥候虎口崩裂,各自披創,用麻布草草包紮。多半是手中兵器被重器擊飛,乃至栽落馬下,傷及虎口。

  房上房下,還有持弩獵戶,望風警備。手中所持,正是令敵望風喪膽的追魂弩。追魂弩與曲臂黃肩弩,近攻遠射,皆能破重甲。乃薊國兩大神兵利器。

  不用說。假扮獵戶,伏於此處者,正是幕府五校之關羽、張飛,並麴氏四英中的麴英所部。

  聞村外亂蹄踏響,斥候紛紛騷動。將將面露喜色,便被張飛大喝震懾。

  「噤聲!」

  聲震如雷轟,又猛如虎嘯。兩耳嗡嗡作響,各自喪膽,縮成一團不提。

  便有假扮雜羌斥候的東羌百戶(隊率),出村迎接。艱難跋涉一日,人馬皆飢腸轆轆。夜幕低垂,人影模糊。句就羌渠滇吾,亦不疑有他。便領麾下百餘親衛,馳入獵村。

  入院下馬,馬鞭一扔:「速取酒食!」

  「喏。」百戶笑臉接過:「請豪帥先入堂內歇息。」

  「嗯。」滇吾捉刀入堂,抬頭一看。

  只見二獵戶,金刀大馬,跨坐堂上。正含笑相看。

  六目相碰,滇吾肝膽俱裂。不等身後親衛一擁而入,這便撲通一聲,跪伏在地:「句就滇吾,拜、拜、拜見二位大人!」

  見豪帥五體投地,身後正吵吵著『好酒好菜速呈上來』的親衛,面面相覷。

  豪帥何故跪拜兩個山野獵戶?

  便有族中勇士,伸手欲攙。

  嗡!

  箭芒一閃。疼痛鑽心。

  低頭看去。一支飛虻箭穿胸而入,又透背而出。

  口鼻溢血,氣力盡失。兩眼一翻,倒地氣絕。

  周圍同伴見狀不妙,正欲拔刀。

  弦聲大作。

  箭如飛蝗,從樑上射下。

  渾身崩血倒地,亂箭猶自射入。

  滇吾雙手抱頭,五體投地。任由頭頂亂箭呼嘯,如縮頭烏龜,動也不動。

  若為殺敵,一支足以。弦響不斷,亂箭穿心。便是虐殺示威。

  族中大好男兒,毫無還手之力,被射成箭豬。體無完膚,碎肉迸濺。一時血流如注。

  滇吾悲苦自知。

  不知過了多久。勁弦猶在耳廓嗡嗡作響。便有人推門而入:「報,入院雜羌已盡數射殺。」

  關羽微微點頭:「打掃戰場,切莫露相。」

  「喏。」麴英領命而出。也不看地上縮頭烏龜一眼。

  「堂下所跪何人。」關羽不怒自威。

  「句就……滇吾。」

  「三十六部逆亂雜羌,可有你部。」關羽又問。

  「正有本部。」滇吾如實稟告。

  「意欲何為?」

  「入關中縱火。」

  「雕蟲小技,如何能瞞過我大哥。不過三千兵馬,殺之易耳。求生求死,自己說來。」關羽聲音不大,卻字字入耳。

  「求生!」滇吾以頭觸地。

  「好。」關羽不置可否:「此生若再言反,句就滅種矣。」

  「不敢!」劫後餘生,滇吾一時五味陳雜,竟涕淚橫流。

  數日後,歸義城。

  「報——」便有斥候,飛奔入內:「幕府五校,紛紛離營東歸。前鋒已過大震關。」

  「計成矣!」便有羌渠拍案而起。

  「勿慌!」宋建穩坐上首:「待句就信使抵達不遲。」

  「喏。」

  又等一日。便有句就信使抵達:「報,我部已過隴山,躥入關中。正沿途抄掠縱火,殺奔長安而去。此乃豪帥信物,將軍速速起兵!」

  「將軍!」餘下各部羌渠,紛紛起身請命:「機不可失,時不我待。速速起兵吧!」

  「薊王又在何處。」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宋建又問。

  「大震關首,王旗猶在。然自閉關解禁,薊王已有多日未見。」斥候答曰。

  「關城細作,可有上報?」宋建再問。

  「報——」又有親衛來報:「關城細作來報,薊王車駕已過東口驛。」

  「將軍!」羌渠各個眼放紅光,已急不可耐。隴右牢城所押,皆是羌人。只需大軍殺到,必裡應外合,破柙而出。不斷裹挾入伙,亂軍當如滾雪球般壯大。抄掠漢人,正如先前一般無二。

  「西域聯軍,今在何處。」宋建仍求穩妥。

  「十日前已抵張掖。今時今日,當已出關,奔赴西域。」便有人起身答道。

  「將軍。聯軍遠去,幕府東歸。隴右只剩護羌校尉所部數千烏合之眾。若等幕府回軍,悔之晚矣!」

  「將軍!」堂內豪帥紛紛起身:「出兵吧!」

  「既如此,各自起兵,抄掠隴右!」宋建終是下令。

  「喏!」

  整整一個冬日,蟄伏在大小榆谷,河湟谷地的三十五部雜羌,精兵盡出。宛如蝗蟲過境,撲向隴右郡縣。

  一路馳騁,見軍營空置。烽堠障壁,人去樓空。心中更加篤定。凡有岔路,便有人馬呼嘯而去,如此一路狂奔,撒歡似的散布四野。

  不費吹灰之力,攻占幾座幕府軍營。盡取其中糧草輜重。最後一絲理智,遂被貪婪噬盡。

  遇牢營,則一擁而上。奈何牢營竟堅如牢城。包鐵吊橋高懸,護城春水微寒。城中還有營官,主持守衛。城頭一陣亂箭射下,大隊羌騎便又一鬨而散。留下足夠人馬圍城,再去抄掠別家。

  牢城外羌人用族語高聲呼喝。所說,多是破城之日,雞犬不留,諸如此類。

  城內羌人,聽得真切。各個怒氣橫生。一牆之隔,區分內外。然陣營已悄然轉換。

  試想。城內水暖水洗水淋齊備。漢式華美宅邸,皆為羌人所居。家中老幼,早已遷出老寨,齊聚一堂。若放雜羌入城縱火,豈非自掘墳墓,自取其禍。

  再者說來。我等縱馬抄掠隴右之時,爾等雜羌還不知在哪!

  如今才拿起鋤頭幾天,便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便捉刀背弓,登城迎敵。出門時,又囑咐眾子守好宅院,切莫放賊人入內。

  為何同仇敵愾。正因利益相通,血脈相連。

  牢城之長,皆是關東罪官。本就兩袖清風,與民秋毫無犯。主政以來,羌人歸心。稱「父母官」。如今披甲登城,自當一呼百應。

  城頭弓手林立,皆我羌戶。

  祁連山脈中段,大斗拔谷。

  「報——」便有一騎,自谷內奔出:「稟府丞。雜羌精銳盡出,散布隴右。寨中只剩老弱婦孺。」

  李儒與戲志才,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傳令,兵發大小榆谷,河湟谷地。抄掠雜羌老巢。」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