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雄甲天下

  傳統部落的核心凝聚力,無非兩點。血脈和信仰。

  羌人山寨亦是如此。信仰暫放一旁。劉備選擇從相對簡單的世俗下手。

  整盤「反客為主」之計。說起來,並不複雜。羌人自以為是受刑。且不過四年期。心想,只需熬過四年,便可返回老寨。再說,包吃包住,出一把力氣,還能賺取不菲的工錢,如此美事,何樂而不為。

  以至於聽聞此事,那些未曾夥同謀反的胡族,皆有些躍躍欲試啊。

  正如劉備所言「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此乃天性使然。逆天行事,天理不容。若一意孤行,薊王自當替天行道。殺一儆百。

  無雙連環第四環中,宋建的作用,可不僅僅「兜底」這麼簡單。起也是劉備能長駐隴右的一個楔子。或者說「戰略抓手」。正因宋建在逃,西征未能克盡全功,為防羌亂死灰復燃,朝廷三思之後,才未將薊王調回,平關東之亂。

  據說。得知薊王平定隴右,又令羌人遷出山寨。京兆尹劉陶已上表,欲在函谷關西,弘農華陰縣東,渭、洛與大河交匯處,築一雄關。因「河在關內,南流潼激關山,因謂之潼關。」

  潼關南依秦嶺,北臨大河,東連函谷,西接長安。扼關中要衝,後世有「三秦鎖鑰」、「四鎮咽喉」、「百二重關」之美譽,威名雄甲天下,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邸報傳來,劉備這才想起,自己吟《潼關懷古》時,潼關尚未建造。

  漢末,曹操為防關西兵亂,於建安元年(196年)始設潼關,並廢函谷關。

  如今函谷尚在,京兆尹劉陶已迫不及待,修造潼關。再想他重修長安宮室之舉。劉備不由一聲嘆。終能理解,為何後世會有黃袍加身。

  無論他如何作想,旁人已迫不及待。

  劉備以輔漢大將軍的名義,先定羌人之罪,再表奏洛陽。正因有假節之權。

  故而,亦無需知會涼州官吏。然為便於行事,劉備還是相邀涼州刺史宋梟,領刺史府一眾屬吏,趕來大震關相見。

  「卑下等,拜見薊王。」見劉備除戎裝,著王服。宋梟這便心領神會。

  「諸位免禮,賜座。」

  「謝王上。」

  落座後,宋梟為劉備介紹隨行人等:「別駕蘇奇。」

  身後便有一人起身行禮:「下官拜見薊王。」

  「功曹程球。」

  又有一人媚笑起身:「卑下拜見王上!」

  「兵曹范津。」

  第三人亦起身行禮:「下官拜見薊王。」

  待三人落座,宋梟這才言道:「彼時,賊兵勢大。州郡官吏多有被害、從賊或逃匿者。涼州一地,吏治衰敗。本想為王上分擔一二,卻自顧不暇,慚愧之至。」

  「無妨。」劉備笑著安慰:「流徙羌人乃由羌人自行管理。涼州吏治不全,不妨由各地孝廉增補。若使君方便,孤想懸扁各縣,募集人才。」

  「同為朝堂效力,王上當可放手施為,下官並無異議。」宋梟躬身答道。

  「如此,甚好。」劉備輕輕點頭:「凡羌人刑徒,皆由孤來掌管。凡西州內政,皆勞煩使君與眾屬吏全權處置。不知可否?」

  「卑下敢不從命。」宋梟再拜。

  「馬將軍何在?」劉備未見到偏將軍馬騰。

  「卑下遣他去收復各縣,招募義從。當可為王上所用。」宋梟答道。

  聞此言,麾下屬吏皆面生異色。「為王上所用」,只此一句,宋梟之心,便昭然若揭。

  若非偏將軍馬騰收攏潰軍,且戰且退。又依山下寨,阻賊軍於隴山之上,宋梟早惶惶不可終日。以前種種,不過紙上談兵。設身處地,方知其中驚險。且若非劉備代為進言,早已削職下獄。豈還能竊居高位,在此閒談。

  所謂投桃報李。自當盡其所能,為薊王分憂解難。至於投靠薊王門下,以宋梟之能,尚未有此遠見。

  別駕蘇奇這便問道:「敢問王上,十萬羌人青壯,拖家帶口,流徙各城。不知官吏,從何而來?」

  劉備答道:「處理羌胡雜處,西域都護府一眾屬吏,駕輕就熟。官吏自當從關外調入。若不足用,則從各郡招募。」

  「原來如此。」別駕蘇奇亦可稱幹吏。這便瞭然於胸。

  當然,輔漢大將軍此舉,亦無可非議。輔漢大將軍本就都護西域。且如劉備所言,西域都護府,處理羌胡雜處得心應手。於情於理,皆無可指摘。

  外人雖看不出門道。然作為西州宿吏,蘇奇、程球等人,又豈能不知!

  隴右漢人漸少,而羌胡漸多。只需盡收羌胡之心,隴右遂成薊王都護之地也。

  薊國雄踞幽冀,都護隴右西域。

  東西夾擊,大事成矣。

  轉而一想。本就是天家之事。薊王如何行事,又豈輪到他去操心。

  心念如此,這便處變不驚,淡然應對。

  天將變矣。

  傾覆之際,為自己謀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亦是人之常情。

  於是乎,罕見的一幕,很快在隴右上演。

  許多身穿漢式官服,卻高鼻深目的胡人官吏,紛紛入關,入駐各城,掌羌人刑徒諸事。

  這些被稱為「西人」的都護府屬吏,面見劉備時五體投地,口呼「主公。」據說,多是域外奴隸。被薊王高價販來,安居在各處綠洲。如今已與漢人「大同小異」。故稱「西人」。

  「西人」,春秋時,用以稱周都鎬京人。《詩·小雅·大東》:「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西人,京師人也。」

  《大東》為譚人所作,周都鎬,譚為東國,故稱周人為西人。一說「西人」亦指西周王朝貴族。

  古為今用,其意大有不同。

  此處「西人」,乃是指「帝國西方之人」。詞意可比「北人」、「南人」。

  劉備曾嘆曰:「『南人駕船,北人乘馬』,信有之也。」乃語出《淮南子.齊俗訓》「胡人便於馬,越人便於舟。」之句。

  《淮南子》成書於前漢。三百年後,「胡人」成「北人」。「越人」變「南人」。足見我大漢兼容並蓄,包羅萬種。

  後世有個笑話,說自己出身,乃是「國內混」。言指自己乃是某省與某省之混血。其實,還真有其道理。

  上溯到戰國七雄,燕趙、韓楚,自可稱混血。再上溯到春秋百餘國,諸國混血更加明顯。至於萬千部落的上古時期,我們也是從「炎黃混」為始。

  隨著越來越多的綠洲屬吏,入駐隴右。

  「西人東來」,遂成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