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計中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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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史渙領麾下善殮屍者,出後院角門,趕往洛陽縣治。

  唐七投河而亡,屍體腫脹後浮出,才被人發現。已過去月余,故而能收集到的線索,並不多。

  待史渙等人確定無人盯梢,繞路抵達,賈詡已等候多時。

  獄吏領眾人前往陳屍間,勘驗唐七屍體。

  小周瑜亦跟在父親身邊。對驗屍探案這些事,十分的好奇。

  戴呼吸面罩,遮蔽惡臭。繡衣吏細細查探屍身。正如洛陽令所說。除去小手臂處的工傷,渾身上下並無傷痕。亦無骨摺痕跡。

  換句話說,唐七死前並未受拷問。

  頸間無勒痕。牙關緊閉,舌頭亦無吐出。自也不是被勒死。

  又看四肢。手掌、腳掌各處,再撬開牙關,刮出舌苔。

  忙忙碌碌一整晚。直到天明才驗完。

  史渙這便來報:「回稟右丞、明廷。此人確是溺亡。然,溺亡之處,並非陽渠,而是酒瓮。」

  「酒瓮?」洛陽令周異一愣:「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怎會栽入酒瓮而亡。」

  史渙點頭道:「乃是被人倒栽入酒瓮溺斃。」

  「何人所為?」賈詡忙問。

  「此手段,多出自賭家。」江湖事,史渙自然熟知:「多用於追討賭債,懲戒臨場作弊之徒。」

  「唐七此人嗜酒善博。死因亦在常理之中。」洛陽令問道:「何以知之?」

  史渙命人捧來從屍身上取來的證物:「明廷請看。舌上刮下的乃是封泥,而非河泥。此金(銅)絲是從指甲內取出。乃是六博用博籌,頭上裝飾所用。」

  六博,便是六博棋。

  流行於先秦兩漢。類似後世遊戲棋。投箸行棋。乃博戲的一種,稱「大博」。

  今漢時,六博棋形制,有過一次革新。革新後的六博棋叫「小博」。大博與小博的主要區別,在於箸的數量。大博有六箸(博籌),小博有二煢(瓊)。煢、瓊和箸的作用與骰子(tóu zi)類似,是擲採用具。

  六根博籌,多用半邊細竹管制成,中間填金粉。頭上安有細銅絲。

  嵌入指甲縫內的細銅絲,多半是唐七被倒栽蔥入酒瓮時,掙扎間抓住一枚博籌,死後又被人強行抽出。乃至細銅絲折斷,遺落在指甲縫隙。

  也就是說。唐七是在賭肆內,被人倒栽蔥入酒瓮溺斃。後又拋屍陽渠,沉入水底。一個月後屍體腫脹,這才重見天日。

  「東郭賭肆在何處?」賈詡問道。

  「距唐七家最近的賭肆,便在粟市之內。」周異答道。

  「哦?」賈詡似乎想到了什麼。

  「右丞,又該當如何?」見賈詡不語,周異問道。

  「明廷可遣麾下官吏,前往各處賭肆,搜查問詢一干人等。就說,唐七乃被人溺入酒瓮而死。

  我令史渙帶人暗中監視各處。賊人見事發,急切間必露馬腳。」

  「右丞欲行打草驚蛇之計乎。」周異這便醒悟。

  「然也。」賈詡冷笑:「唐七之死,乃計中計也。先讓明廷誤以為唐七是醉酒失足溺亡。若身旁有高人,查出乃是被人倒栽入酒瓮溺斃,明廷便會追查賭肆。詡料想,賭肆亦非行兇之處。一旦名庭搜查洛陽賭肆,幕後真兇便知事發。必有行動。」

  「若命案現場,非在賭肆之中。右丞又如何得知真兇藏在何處?」周異又問道。

  賈詡笑答:「萬變不離其宗。此計關竅,便在一個『變』字。」

  「變?」賈詡多智,周異一時間又如何能參破。

  倒是身邊小周瑜,若有所思。眼中慧深似海,燦如繁星。

  賈詡假裝不經意的看去,這便會心一笑。

  薊國謀主,後繼有人也。

  聽聞亡夫乃是被人溺入酒瓮而死。周氏豈能善罷甘休。

  這便啼血上告,求明廷捉拿真兇,為亡夫報仇。

  洛陽令周異,即發屬吏,遍查城郭賭肆。但遇吱吱嗚嗚,語焉不詳者,便不由分說,羈押在案。

  距案發現場最近的粟市賭肆,自然首當其衝。肆中人等皆被鎖入大牢,賭肆亦被查封。

  洛陽賭肆,人人自危。深受其害的洛陽民眾,紛紛拍手稱快。

  類似黃賭毒,之所以屢禁不止。身後必有惡勢力,為其遮掩。

  所謂人無橫財不富。

  世人皆知偏門撈錢最快。洛陽貴胄多如牛毛,更是如此。

  洛陽令周異,人脈、家世,皆單薄。竟敢如此行事,身後必有倚仗。

  賭肆幕後之人多方打聽,得知乃是大將軍何進下令。這便各自收手。不敢再為賭肆,上下奔走。

  何進曾為河南尹,正是周異上官。如今貴為大將軍,權勢日盛。

  因出身低微,洛陽權貴頗多輕慢。便是何進刻意結好,權貴亦推遲不去。

  今借唐七之案,大肆捕捉賭肆人等。可謂蛇打七寸。賭肆幕後之主,不是這些地頭蛇,還能是何人。

  為今之計。暗中抽身,再重金結好大將軍何進。方可保平安富貴。

  原本只是一宗小案。卻在各色人等的推波助瀾下,愈演愈烈。牽扯越廣,涉事越深。

  殖貨里,輔漢大將軍府。

  多日未見的曹操,再登門拜訪。

  中壘三層書房。

  賓主落座,婢女送來香茗。

  曹操嘆息開口:「追查許久,線索全無。直令人心灰意冷,大失所望。」

  「孟德先前提及秦宜祿,亦無結果?」劉備記得此人。

  「秦宜祿,人雖見到,卻整日借酒消愁,常宿醉不醒。意識難有清明。其人已廢,難堪大用。」

  「何故如此?」劉備一愣。總感覺事出有因。

  「聽聞與他情投意合的杜氏女,年前留書,不辭而別。乃至憂思情傷,借酒消愁。」

  「原來是為情所困。」劉備又問:「秦宜祿可曾四處尋找杜氏女下落?」

  「這是自然。」曹操搖了搖頭:「奈何音訊全無,無人知杜氏女行蹤。傳言有車夫在粟市附近見過此女,終歸是空穴來風。」

  又是粟市。

  劉備顯然比曹操所思更多。

  「梁冀金山之事,已過去一年有餘。賊人或許早已銷贓逃匿。孟德何不就此放手。」劉備總覺得,曹操如此執著於梁冀金山。遠非只是為尋寶。

  「玄德所言極是。」曹操笑嘆:「與其說,(曹)操執迷梁冀金山,不如說是心中始終有一段未曾放下的執念。」

  「願聞其詳。」劉備這便言道。

  「談及梁冀金山,需說一段往事……」曹孟德,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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