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御風而行

  「賽馬難不成靠臉?」潘獐兒撇嘴。

  張郃嘿聲一笑:「除去相貌,還要看身姿體態。見他龍眉豹頸,猿臂狼腰,一個字長。正適合縱馬。」

  說著。又上下打量了下潘獐兒:「你等燕頷虎頸,虎背熊腰,一個字短。假以時日必勇冠三軍。水裡地面皆可稱雄。然騎馬,卻非所長。」

  「哼!算你說的還有些道理。」潘獐兒兩眼一瞪。

  馬駒兒早已急不可耐。這便言道:「走,且去賽馬。」

  三人皆少年心性。稍長几歲的張郃亦不過十歲出頭。又豈能記仇。

  孩子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變變!四人重歸於好,牽馬入賽馬場。

  賽馬場人來人往。

  見幾個少年牽著一匹瘦馬。附近騎士皆掩口偷笑。

  哪裡來的小子病馬。只怕鳴鏑一響,便會嚇死在賽道上吧。

  管事倒未曾為難。書錄姓名馬匹,領取號牌。交代幾句,這便放四人離開。

  押金?沒有。

  一匹馬作價幾何?能湊齊一身行頭,來賽馬場賽馬。非富則貴。剩下亦多半是豪傑。或是西林牧民,北地胡人。

  誰人敢在薊王頭上動土。有多少顆腦袋夠砍。

  想得一場賽馬的冠軍可不簡單。需從預賽開始。

  預賽一輪各有十二位騎手參加。共計十五輪。位列三甲者,入複賽。複賽兩輪,再取前三。入決賽。

  十五輪複賽已比過十輪。四人來得晚,排在最末一輪。

  因是一日決出勝負。且還要連跑三輪。誰都明白,越早參加預賽,越利於蓄養馬力。

  像馬駒兒這般,最末一輪參賽。即便僥倖獲勝,進入複賽。

  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馬力未及恢復,如何還能再跑贏。

  更別奢望連贏三場。

  眾目睽睽之下,四人略顯緊張。之所以台上觀眾,頻頻投來目光。互相還竊竊私語。乃因博戲。

  臨鄉封薊國。臨鄉賽馬會升薊國賽馬會。博資亦水漲船高。

  由原先的人限百錢。提高到人限千錢。一緡錢,可不是小數目。

  每場賽馬皆有萬名觀眾。僅帳面上的博資便有百萬錢。

  包廂里的北地王侯,一擲千金。亦屢見不鮮。若不是薊王嚴令,不可大博。早有人傾家蕩產,血本無歸。

  輸紅了眼的中山國王(劉)雉。甚至欲割一個縣,向貲庫借款。兩位國相,頗為意動。

  問王太妃。母親斷然搖頭道:「不可。」

  兩位相國,這才作罷。

  母親又令兩位相國,參照貲庫登記的個人資產,授予不同的博戲額度。

  普通人家,仍限百錢。防止因賭博,鬧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以貲庫為代表的,家庭財務制度的建立。讓大漢引以為傲的編戶齊民制度的功能,日漸強大。

  貸款,擔保,授信,預警。現代銀行業才擁有的諸多先進功能,正被薊國上下,迅速推進,不斷完善。融入薊國齊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實在是太方便。

  說白了。現代銀行業是建立在完善的統計制度之上。

  放眼寰宇。普天之下,唯有大漢能做到。

  噢耶。

  得益於劉備從西域帶回的大量財富。讓並六縣為國,花錢如流水。薊國財政亦足夠支撐。

  世人皆說薊王善治城將兵。

  其實。大王最擅長的還數持家啊。

  「阿爹快看,是潘哥哥和朱哥哥。」北看台三樓雅座,一個四五歲的女童,正墊著腳尖,指著潘獐兒等人,脆生生的說道。

  學壇祭酒,大儒蔡邕一臉慈父的笑道:「琰兒耳聰目明。不似為父老眼昏花。距離稍遠,便分辨不出眾人模樣。」

  「夏伯父不是為阿爹造了副明目鏡嗎,為何不用?」

  「明目鏡乃是用白琉璃打磨而成。又以燦銀鑲嵌,何其珍貴。為父不捨得用。」蔡邕笑答。

  「琰兒聽聞薊王哥哥曾說,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莫非,阿爹欲以鏡自比?」

  「哦?」蔡邕聞言一愣。隨即撫掌大笑。

  坐在旁邊雅座的大儒崔寔,不禁讚嘆:「他日必是才女。」

  蔡邕面露得色。亦多慈愛。得女如此,我蔡伯喈後繼有人矣。

  崔寔這便言道:「前日薊王太妃遣國令士異來問,不知伯喈如何答覆?」

  「王太妃欲請商山四皓也。」蔡邕一語中的:「卻不知薊王何意?」

  「祖榮昨日收到盧子干手書。言,此乃薊王之意。」崔寔答道。

  蔡邕一聲長嘆:「既是薊王之意,我等還有何好推辭。藉此殘軀薄名,護王長子長大成人。亦好讓薊國後繼有人。」

  「伯喈之言,正合我意。」崔寔笑道:「薊國少師,又是兩千石高位。」

  蔡邕笑道:「無妨。如小女所說,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也。」

  話音未落。鳴鏑射空。

  駿馬奔沖,離弦而出。你追我趕,齊頭並進。竟將觀眾呼喝遠甩在身後。

  半圈剛過。隊伍之中,但見一匹瘦馬脫穎而出。竟有一騎絕塵之勢。

  「馬駒兒,快快快!」三人賣力吆喝。

  可惜過彎時,被身後騎士超越。

  馬駒兒撞入直道後,奮力追趕。眼看便要超越,又入彎道。

  吃一塹長一智。

  馬駒兒這便撤韁。讓瘦馬自行入彎。速度雖有稍降。身形卻不似先前那般狼狽。

  又有數騎擦身而過。

  疾風颳面。宛如一道風牆,捲起衣袖。馬駒兒上身微晃,忙夾緊馬腹。穩住身形。

  再抬頭。竟看見道道風旋氣流。

  似是直立馬尾。又似捲起的塵埃。

  猛地眨了眨眼。

  風旋皆不可見。身體髮膚卻越發明顯。

  每一個毛孔,每一根汗毛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風的召喚。

  疾風似在引領著他前行。

  胯下瘦馬似也感受到風的助力。步履越發輕盈,姿態如行雲流水。與背上馬駒兒配合越發默契。

  大有人馬合一之勢。

  若薊王在場。定會脫口而出:尾流效應。

  各自深諳己道的王侯大儒,卻也冷不丁看出天人合一的高妙。

  此子御馬乘風,天賦異稟!

  「是何許人也?」

  「好像是羌兒。」

  看台上觀眾議論紛紛。英雄出年少。連續三屆賽馬總冠軍,皆是少年英雄。

  本以為今年會例外。

  豈料又有誰家少年橫空出世。

  見周圍人群眉飛色舞,議論紛紛。看台上。正忙著叫賣小食的一羌族婦人,這便好奇轉身。

  與馬背上少年,凌空一碰。婦人美眸陡然圓睜:「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