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偷梁換柱

  「疏勒國,王治疏勒城,戶千五百一十,口萬八千六百四十七,勝兵二千人。疏勒侯、擊胡侯、輔國侯、都尉、左右將、左右騎君、左右譯長各一人。南至莎車五百六十里。有市列(列肆)。西當大月氏、大宛、康居道也。」

  建寧元年,疏勒王於獵中被叔父和得所殺,和得自立為王,據守楨中城。建寧三年,涼州刺史孟陀,派任涉等率西域各國三萬人馬圍攻疏勒楨中城,四十餘日不下,糧盡撤圍(此處有爭議,詳見《曹全碑》)。

  楨中地處絲路要道。扼蔥嶺東西咽喉,中原商賈,凡經南道,皆要在此修整歇腳,而後西逾蔥嶺,前往貴霜,安息及羅馬各國。而從貴霜、安息及羅馬等國東逾蔥嶺,欲往中原的西域游商,亦要在此城駐足歇馬。

  漢通西域以來。東西方商賈,雲集楨中城。在此開市貿易,互通有無。使原本這座蔥嶺腳下的小城塞,日漸繁榮。

  數百年來。楨中城多次擴建,建寧年間已頗具規模。

  距涼州刺史孟陀圍城,已過十年。十年間,自立為王的和得,苦心經營,多次加固擴建,楨中城已成銅牆鐵壁,號稱蔥嶺絕城。又廣招兵馬,屯兵數千。

  此時此刻。

  頭戴金師子冠,高居王座在疏勒王和德,將手中莎車王親筆手書,看了數遍。這才微微抬頭,沖殿中使者居高喝問:「消息是否屬實?」

  莎車王使,這便躬身答道:「回稟大王,此消息乃出當今龜茲太王后之口,自然千真萬確。」

  「莎車王,準備遣多少兵馬?」

  「輕騎五千。」

  疏勒王嗤鼻一笑:「長史有精騎萬餘,龜茲亦可發兵一萬。區區五千兵馬,豈堪大用?」

  「大王有所不知。」使者這便言道:「長史雖有精騎一萬,卻要屯守數城。此時,它乾城中不過兩千兵馬。今龜茲新王登基,時局動盪,民心不定。龜茲將士亦未能盡數歸心,豈能為長史所用?故需留大半兵馬駐守龜茲,以防有變。我家大王雖只出輕騎五千,卻可從乞伏部再借鮮卑突騎一萬!加上大王五千精騎,足有兩萬大軍。十倍於長史。且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焉能不勝?

  此乃天賜良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若等長史盡收龜茲人心,西域諸國皆為其所用。那時,如班都護故事,合諸國大軍,興兵討伐大王。則形勢危矣!」

  疏勒王又笑:「十年前,涼州刺史孟陀,遣任涉等率各國三萬人馬圍我楨中城,血戰四十餘日不下,糧盡撤圍。十年後,楨中城固若金湯,早已今非昔比。長史再來,孤又有何所懼?」

  使者點頭稱善。卻又轉而言道:「有道是事不宜遲。漢庭常言『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前有大宛王匿寶馬、殺漢使,雖遠距萬里,大漢亦興兵伐之。圍城四十餘日,破其外城,宛大恐,走入中城,共殺王,持其頭以降。後有前龜茲王殺校尉賴丹,七年後大漢興兵討伐,老王雖死,血仇未滅,斬貴族姑翼,以祭賴丹。

  前有大宛,萬里之遙。後有賴丹,遠隔七載。敢問大王,可知何為『雖遠必誅』?」

  「……」疏勒王沉默不語。

  「無論距離長短,年代久遠。有仇必報,便是大漢行事。」使者微微一頓:「十年前,孟陀、任涉,籍籍無名,大王僥倖得勝。十年後,長史名震北疆西域,屢戰屢勝,挾威而來。兵強馬壯,麾下皆虎賁。大王可有必勝之把握?」

  「……」疏勒王啞口無言。

  莎車使者,一針見血。

  煌煌四百年,大漢虎威猶在。先滅匈奴,後滅鮮卑。十年前雖僥倖獲勝,卻至今未能得漢庭寬恕策封。新仇舊恨,未曾勾銷。長史必然興兵問罪。難不成,也學大宛,共殺王,持吾頭以降?

  不行。需先發制人。

  心念至此,疏勒王便已意動:「龜茲王太后,雖是莎車公主,卻也未必可信。」

  「大王有所不知。為防王太后干政,長史欲立其子,殺其母也!」

  「原來如此。」疏勒王這便解去心結:「莎車王欲從孤處借兵,須見誠意。」

  「事成之後,願獻錢百萬,牛羊十萬頭,糧食一萬石,兵甲三千套!」使者擲地有聲。

  疏勒王粗聲言道:「口說無憑。」

  「有我王親書禮單在此,請大王過目。」使者這便將禮單呈上。

  妥了。

  細細看過,疏勒王這便言道:「只需莎車王能借來一萬鮮卑突騎,本王必出大軍同討。」

  「謝大王成全。」莎車使者肅容下拜,雖一絲不苟,漢禮卻也只有五分相象。

  「起來吧。」連疏勒王都看不下去了。

  時下,西域諸國皆已不同程度漢化。莎車、疏勒自也不例外。當然,論漢化程度之深,當屬龜茲。

  送走莎車使者,便有一風仙道骨的漢家道人,從殿後翩然走出。

  「果如戈渠帥所料。莎車王欲合三家之力,截殺長史一行。」疏勒王沉聲道。

  「此乃輔國侯將計就計。」太平道人笑行一禮:「單憑莎車王,又如何能說動乞伏鮮卑出兵。還不是我教在暗中謀劃。」

  「十年前,若非貴教輔國侯暗施援手,孤又豈能穩坐疏勒王位。渠帥且放心。於情於理,孤定會將輔國侯救出囚籠。」

  「實不相瞞。輔國侯之所以能窺破長史之計,乃因王太后暗通消息。龜茲雖由長公主臨朝稱制,龜茲王卻是王太后嫡子。只需除掉長史,解王太后與輔國侯殺身之禍。那時,龜茲便是我教之天下。龜茲與疏勒兩家,只需結秦晉之好,互為屏障。再並周圍小國,壯大聲勢。便是大漢再興刀兵,又有何所懼。」太平道人笑道。

  「渠帥所言極是。」疏勒王連連點頭。自從殺侄篡位以來,日日寢食難安。眼見新任長史,屯駐它乾城,欲興兵西進。生死一線,如何能不如坐針氈。

  危急關頭。豈料太平道與莎車國,竟齊來相勸。

  三家合力,再得乞伏鮮卑相助。此戰定矣。

  然而,仍有顧慮。

  疏勒王又道:「若乞伏鮮卑不來,又當如何?」

  「疏勒南至莎車五百六十里。」道人笑道:「大王可先屯兵國境,待莎車與乞伏部聯軍趕到,再拔營不遲。」

  「如此,甚善。」疏勒王終於心安:「正如莎車使者所言,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

  太平道人微笑行禮。

  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