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又到下半夜才遲遲入睡的儒生,猛然坐起。
推門一看,天已大亮。
急忙跳下營車。舉目四望,營地一片寂靜。除了年輕的廄夫往來穿行,兵士多已不見,兵車似也少了一半。急忙攔住一人詢問,方知雞鳴時大軍已開拔。
所謂大軍,卻不滿千人。如何能戰勝萬餘勢如瘋狼般的禿髮鮮卑?
儒生嘆了口氣。卻又滿心期盼奇蹟真能上演。
距離肩水金關二十餘里的兩座城池,隔弱水河灣而建。乃是前漢肩水都尉府所在。東岸為東城,西岸為西城。東城長一百五十丈(350米),寬一百三十五丈(250米),由外城、內城和鄣三部分組成。前漢築城時不惜工本,時下亦完好。東西二城相隔四里,兩城隔河相望,牆系夯土板築而成,其築法完全相同,大小亦相若。
今漢時,乃是居延人的草場、糧倉和馬邑。月前卻被鮮卑所占。小月氏乃遊牧後裔。居延綠洲又適合牧馬。故養馬頗多。不料除去四千小月氏騎兵隨行帶走。大半豢養在牢中良馬,皆被鮮卑所獲。
禿髮鮮卑又將一路抄掠來的糧秣,牛羊,一同圈入。充作此次圍城的糧草大營。
因其中擠滿了牛羊馬匹,故無法住人。萬餘禿髮鮮卑皆野外露宿。卻留下足量精兵守衛。料想,區區二十里地,瞬息可至。加之沿弱水又廣布斥候。便是有漢庭援軍趕來,亦有充足時間整備軍馬。
想的都對。屯糧城中,距大營不過二十里,亦屬平常。
奈何,千算萬算,卻未曾料到。世人皆以為身在長安大營中的劉備,早已暗度陳倉,兵入河西走廊。且又以大單于權杖,收降五百并州狼騎。
是不是與曹操火燒烏巢有些像?
只是與慣襲人糧道,放火燒倉的曹孟德不同。劉備此行,乃是斬首行動。
究其原因嘛。兩位義弟皆萬人敵。便是劉備自己,武力亦不低。
天空微亮。徐晃、閻行,與史渙等人,已各領五十繡衣吏,摸到東西城下。
繡衣吏擲出飛龍爪。下墜鋼絲繩,腰掛定滑輪鎖扣。腳踩城牆,行走如飛。眨眼已翻上城頭。幾聲悶響,便有屍體栽落。五十繡衣吏,沿城牆行走一圈,將崗哨,暗樁盡數拔除。
主公麾下,英傑輩出。
仰望高聳的城牆,閻行取酒葫蘆在手,仰頭灌下一大口。須臾,便有繩索擲下。
閻行伸手抓住,任由繡衣吏拖上城頭。
隔河彎相望的東樓。徐晃亦被如此吊上城去。附身下看,只見城內堆滿糧草,欄中擠滿駿馬。塢堡內鼾聲四起。被輪換下來的守城鮮卑正呼呼大睡。若不是禿髮部主公還有大用,此時一把火掃光,豈不大快人心。
史渙抬頭看了眼露出魚肚白的天空,這便舉火示意。
眾繡衣吏俯瞰數十輛兵車並五百狼騎快速穿過,皆在心中替主公暗捏一把汗。
「五百襲一萬,非主公不可為!」徐晃亦嘆了口氣。
史渙這便言低聲道:諸位身受重託,切莫放鬆警惕。」
「喏!」繡衣吏低聲應諾。
雄渾的號角,再次在長城內外響起。
禿髮鮮卑紛紛伸著懶腰,爬出低矮的帳篷。一邊捉刀,一邊從懷中取出昨晚的烤肉,大肆撕咬。
「速速列隊!」便有幾千夫長,攜親隨往來馳騁,口中胡語吆喝不斷。
正如劉備所言。障城外,一萬鮮卑,三面合圍。一千鮮卑王騎,遠遠綴在陣後,組成方陣,拱衛中軍。
中軍大旗下。
身披大氅,全套西域良甲,大馬金刀端坐王座者,便是拓跋詰汾本人。
這幾日,障城內孩啼不斷。母親斷糧,已無**餵養。城頭箭矢亦稀鬆無力。無論箭矢耗盡,還是氣力耗盡。城內守軍皆到油盡燈枯之地。早一日破城,便早一日安心。得數萬雜胡,一片綠洲牧場,再休養生息,不出數年便可恢復元氣。待那時,率眾重返草原。收攏牧民,驅趕丁零。再威嚇籠絡餘下各部,恢復強盛鮮卑,指日可待。
時不我待。
「攻城!」拓跋詰汾一聲令下。
「攻城——」王騎口吐胡語,齊聲呼喝。
早就急不可耐的禿髮鮮卑,這便提刀向障城撲去。
一時殺聲震天,風雨變色。
城頭淅淅瀝瀝的箭雨,破甲而入,卻綿軟無力。鑽入皮下數寸便止住。還不如月前身下女子哀嚎狂抓,來的爽利。隨手拔出,帶出一團血花。禿髮鮮卑眼冒凶光,嗷嗷撲上。
很快便密密麻麻,遍布城牆。
城頭落石滾木,沸水金汁,接連落下。損失不可謂不大。
然而。比起攻破城池,俘虜數萬雜胡,霸占綠洲草場,與乞伏部取得聯繫……種種利好,這些許的損失,又算得了什麼。
縱馬奔馳的鮮卑突騎,來回拋射。壓制城頭守軍。
眼看便有鮮卑勇士爬上城頭,拓跋詰汾還未及裂開嘴角。忽聽人馬騷動。
見騎兵皆怔怔的盯著身後,這便隨之回頭。
只見。數百騎士,百餘輛兵車正直朝中軍大旗殺奔而來。
何來援軍?
不及多想,這便分一千騎迎敵。
劉備居中。關羽、張飛分列兩旁。張猛、段煨高舉戰旗,臧霸領五百狼騎緊隨其後。五十輛機關兵車一車駟馬,壓在錐形陣後。
「大哥小心。」見鮮卑突騎迎頭衝來,關羽一馬當先。
「二弟當心。」劉備身下黃駥亦不逞多讓,加速跟上。
「俺先來——」左側猛張飛拍馬上前。手中蛇矛高架,迎著對面而來的突騎,奮力刺出!
噗!
血濺半邊。
右側人馬不分先後,斜劈兩斷。
劉備卻不及去看。狼牙棒已迎頭砸來。
鞘劍呼嘯揮出。與狼牙棒攔腰相撞。
咣——
火星四濺。
對面騎士虎口崩裂,狼牙棒脫手飛出。
鞘劍直刺咽喉。手腕一抖,豎著穿透脖頸的巨劍猛然一橫。如老樹斷根,突騎粗壯的脖頸,應聲崩斷。斷首飛出猶在咳血,無頭屍血噴如雨,撞落馬背。
三人奮勇當先。狂奔而來的突騎,仿佛大浪撞上礁石。陡然停滯。跟著砍瓜切菜,碎成一地。
寒光一閃。
背後齊噴出血線。
伴著筋肉崩斷,骨肉分割的恐怖悶響,一整排騎士腰斬落馬。
偃月刀穩穩收回,倒拖馬後。迎著狂奔而來的騎士,當頭怒劈。
從頭頂直切臀溝,又重重砸斷馬脊。
馬上騎士左右身軀崩血飛出。身下戰馬四蹄跪地,如何還能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