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各路神仙

  劉備志得意滿,自回去臨窗高臥,酣暢入睡。

  李儒卻如熱鍋上的螞蟻,手足無措。究其原因,還是身價扶搖直上,一飛沖天惹的禍。以前籍籍無名,東觀路人甲。今日之後,勢必名動天下。

  為何?

  臨鄉侯掏的可是真金白銀的一億錢!

  若看走了眼,天下人自當替臨鄉侯鳴不平。然而李儒自己,必被口誅筆伐。身敗名裂都是輕的。

  奈何主公非但誇下海口,還當眾立下軍令狀。

  事若不成,臨鄉侯無非是破財免災。可他呢?

  必成天下笑柄。

  不行。絕對不行。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坐在枕邊,不時為他更換敷額熱巾的綰兒姐,這便展顏一笑:「醒啦?」

  「嗯。」劉備笑著伸了個懶腰:「是何時辰?」

  「都快日落了。」綰兒姐輕輕扶他起身:「盧尚書,劉御史,已在三樓書房等候多時。」

  劉備這便掀被站起:「速速梳洗。」

  梳洗更衣,劉備登上三樓。

  恩師和劉御史果然都在。主簿賈詡和尚未任命官職的李儒,從旁作陪。四人不時閒話,卻各懷心事。

  見劉備入室,賈詡、李儒急忙起身行禮。劉備趨步作揖,走到恩師身前,長跪行禮。又向劉御史見禮。

  時人席地而(跪)坐。引身而起,則為長跪。所謂『長跪』,乃是雙膝跪地,小腿貼地,直起上身,臀不落腿肚及足跟,懸於空中。

  所謂『落座』,便是臀部坐在小腿及腳跟上。

  一個『長』,一個『落』,已道盡其妙。

  「酒醒否?」恩師先開口。

  「酒已醒。」劉備躬身答道。

  「先前在殿上所言,此時可有悔悟?」恩師又問。

  「落子無悔。」劉備笑答。

  「哦?」恩師這便瞭然:「莫非早有計較?」

  劉備這便點頭:「不瞞恩師。得知朝議延後,陛下六百里召回河東太守董卓,弟子便已有計較。」

  「如此說來,三百人,乃是對應董卓的三千之數。」劉御史這便醒悟。

  「然也。」劉備笑道:「不久前,董卓豪擲五千萬,購驢車獻與陛下,得以復起。料想,即便我對陛下說,只需兩千人馬,此去西域,亦被董卓所得。」

  「為何?」劉御史不解:「少了一千人馬,便只是一路糧草轉運,也會省去許多開支。以陛下心性,為何還許給董卓?」

  恩師卻已領悟:「五千萬。」

  劉備苦笑:「恩師所言極是。少去的一千人馬,卻不足以抵消董卓豪擲五千萬錢在陛下心中的份量。」

  劉御史懂了:「故而玄德索性減去十倍。如此便可抵消董卓五千萬錢對陛下的左右。」

  「然也。」劉備輕輕點頭。

  劉御史又問:「若只是如此,玄德豈非弄險?萬一西去通路不利,平白損失一億錢不說。陛下勢必再次啟用董卓。那時,人財兩空。如之奈何?」

  恩師亦點頭:「劉御史所言極是。」

  劉備這便答道:「西域局勢糜爛,乃因西部鮮卑。其中兩支漸已坐大。只需降服此兩部,商路自通。」

  「可是乞伏、禿髮二部。」恩師也甚是了解。

  「正是此二部。」劉備胸有成竹:「數年前北伐,白檀城一戰令鮮卑元氣大傷。後高車十二部聯手誅殺大單于檀石槐滿門及一乾親信。乃至鮮卑勢衰。西部鮮卑於是叛逃,亂入西域。弟子此去,便是要了結此事。好給內憂外患的大漢,減去一股禍害。」

  劉御史急忙問道:「如何……」

  『了結』二字還未問出,忽見門口人影閃動。

  「主人,大人,請用茶。」聲音來自門外。奉茶入內的,正是陛下賜個劉備的十采女之一。

  待侍女自行走出,劉御史已恢復常態:「采女中可有禁中細作?」

  劉備微微一笑:「有,且多。」

  平時讓她們居於前院。服侍主簿和兩位義弟,以及徐榮、程普、史渙等人。偶爾也上書房奉茶。平日出入府邸,劉備亦未制止。史渙已查明,她們中確有禁中眼線。就不知是陛下還是其他什麼人。

  或許各路神仙皆有,也未可知。

  誰叫劉備得寵呢。

  恩師這便言道:「你若有必勝把握,為師便拭目以待,不再細問了。」

  劉備擲地有聲:「此去,定馬到功成。」

  「好!」劉御史亦重重頓首:「君侯若能以三百人馬了結鮮卑禍亂,疏通西域商道。我大漢復興有望。」

  恩師亦點頭道:「先前我去信張度遼,昨日張度遼有書信送到。言,不日將遣其幼子及數騎從,趕來相助。」

  「如此,三百六十人很快便將湊齊。」劉備大喜。

  送走恩師和劉御史。見李儒面色有異,劉備心中一動,這便問道:「文優何故如此?」

  李儒苦笑:「稟主公。李儒至今不得而知,如何能用三百餘眾了結鮮卑禍亂,疏通西域商道。還望主公明示。」

  劉備笑問:「那班定遠,又是如何做到的?」

  李儒豈能不知:「班定遠持節入西域,彼時大漢如日中天,虎威猶在。四夷皆畏服。且那時,西域諸國,多心向漢庭,班定遠方能借勢而起,以巧力撥千鈞。合縱連橫,成就大業。」

  「今日又有何不同?」劉備明知故問。

  「癥結便出自西部鮮卑。」李儒一針見血:「西部鮮卑與大漢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能輕易降服?若要與鮮卑乞伏、禿髮二部一戰,僅憑三百餘騎如何能勝?西域諸國,如今人人自危。斷不會輕易出兵援助。建寧三年,涼州刺史孟陀將西域各國三萬人馬,圍攻疏勒楨中城,四十餘日不下,糧盡撤圍。此後疏勒王連相殺害,漢廷無力禁止,乃至聲勢大跌。如今西域各國,民心思亂。如何合縱連橫,成就大業?」

  李儒所言,便是一個勢。

  班定遠時,今漢中興,乃是揚勢。

  時下朝政日非,今漢日漸式微。乃是頹勢。

  從來都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今漢聲威大跌,西域諸國各自觀望,不敢輕易向漢庭靠攏。

  無法借勢。故而,劉備再想僅憑三百餘騎,戰勝乞伏、禿髮二部數萬鮮卑,在李儒和大多數人看來,根本不可能。

  李儒想的都對。

  然而劉備卻笑道:「文優何不琢磨一個『借』字?」

  李儒猛地一愣。

  「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