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侯,本以為。董重矯詔勤王,乃出逃之計。潛逃出甄,再行矯詔。不料竟興兵入宮,裹挾天子。欲求,置之死地而後生。何其,膽大妄為。
虎賁中郎將來報。曹孟德麾下,虎狼之士,以將甄都宮,圍三闕一。兵鋒所指,血流成河。雙方遂成,不死不休。董氏無路可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刀劍無眼。即便天子,恐亦難倖免。
身陷危難,董侯焉不露怯。
太尉楊彪,斟酌答曰:「司空無過,大將軍有罪。負荊納降,可乎?」
「哼!」董重橫眉冷對。此與束手就擒,坐以待斃,何異。既已挾天子,發矯詔。若不戰而降,夷三族矣。此時,已無退路可言。
董侯勉為其難:「安集將軍言,非行刺首謀。太傅,當信之。」
「既非首謀,何懼之有?」楊彪又問。
「太傅且回。」董重起身逐客。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見二董心意已決。楊彪遂叩別天子:「陛下,珍重。」
二董挾天子,發矯詔。然天下眾目睽睽,又豈不分青紅皂白。終歸,董承行刺於先,董重起兵於後。想我薊王,明以照奸。又豈不辨是非,只為護董氏周全。論與薊王私交,曹孟德遠勝二董。
見太傅無功而返。曹孟德,敬謝不提。謂「盡人事,聽天命」。為人臣者,曹孟德已,仁至義盡。
是夜。
史夫人,登門投刺。
曹孟德,秉燭夜見。
「不料,董重竟挾天子。」曹孟德,先起唏噓。
「司空毋慮。」史夫人,趁機進言:「二董自恃貴戚,驕縱不軌。謀刺於先,謀反其後。賊臣是也。何不,擒而誅之。」
「恐傷天子。」曹孟德,搖頭慨嘆。
「司空大謬矣。」史夫人,勝券在握:「董侯,本賊臣董卓所立。今又屠戮忠良,包藏禍心。豈可為君?天子(史侯)屈就漢中,候司空久矣。」
「奈何,『遠水不救近火』。」曹孟德眼中,一閃精光。
史夫人卻,未能察覺:「司空廢董(侯)之日,便是天子都甄之時。」
「夫人有所不知。董重已發矯詔。某雖為司空,然不過守,一州之地。徐州呂奉先,淮南袁公路,豫州丁建陽,兵連禍結,吾命休矣。」言及利害,曹孟德話鋒一轉:「漢中大軍,可助我乎?」
「這……」史夫人,始料不及。唯恐曹孟德反悔,這便先行安慰:「待賤妾,稟過天子。必有計較。」
「夫人,速去。」曹孟德,言盡。
翌日晨。
甄都使節,日夜兼程,舟入北港。
太尉張溫、大鴻臚司馬儁,入王都覲見。
「拜見王上。」
「免禮,賜座。」薊王冠冕臨朝,不怒自威。
「謝王上。」二人稱謝落座。
太尉張溫,乃出曹黨。大鴻臚司馬儁,歸為薊王門下。「三馬同槽」,一時傳為佳話。曹孟德遣二人出使,亦是知人善用。
「車騎大將軍,擅破詔獄,兵挾天子。又發矯詔,公行不軌。司空命我等陳情,請王上過目。」由大鴻臚司馬儁,上呈陳情表。
中書令荀采,轉呈薊王。
太尉為三公之首。司空位居其下,豈能命之。且司馬儁乃出薊王門下,彼此親近。故由九卿之大鴻臚,上陳情表。
且言語之間,已道明原委。「兵挾天子」、「發矯不軌」,可知天子無辜。
「司空之意,孤已盡知。」薊王居高言道:「既出矯詔,自不奉詔。」
「王上,明見。」太尉張溫,大喜過望。只需薊王不奉矯詔。群雄必不敢擅動。假以時日,曹司空,當可消災除禍。
薊王又道:「先帝彌留沙丘,顧命於孤。遺詔,『兄終弟及』,『父死子繼』。故有天子都甄。董氏有罪,天子無辜。」
「喏。」二人心領神會。薊王之意,毋論如何,不可傷及董侯分毫。
事不宜遲。二人即刻返回復命。
「四海令何在?」待二人出殿,薊王遂問。
「已出虎牢。」中書令荀采答曰。
「善。」薊王這便心安。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仙門之亂,仙門來了。史夫人,道術猶在史道人之下。烏角先生,必有破解之術。
「傳命治粟都尉,護干支海市,逆入南鄭。」薊王又出王命。
「喏。」荀采領命。
「傳命劉鎮南,陳兵夏口,以防江東。」
「喏。」
「傳命孫鎮北,率飛雲,巡於江上。」
「喏。」
「傳命呂鎮東、陳伏波,疏通淮泗。」
「喏。」
薊王不言官職,只稱將位。乃以輔漢大將軍,統御天下兵馬也。此時調兵遣將。薊王用意,不言自明。各位將軍,謹遵將令,不可裹挾甄都之亂。若抗命不遵,軍法從事。
徐州,廣陵郡,射陽匡琦城,伏波將軍治。
「甄都亂矣。」徐州別駕麋竺,星夜來見。告知陳元龍,甄都詳情。
「其中有詐。」陳元龍之智,不下陳公台。
「何以知之?」麋竺求問。
「董承刺曹於先。董重矯詔其後。曹孟德,何其無辜?」陳元龍,一語中的。
「元龍,所言是也。」麋竺亦悉知關竅。既出陳公台設謀,又豈令曹孟德得利。二董有罪,孟德無過。薊王必不奉詔。若曹孟德,舉兵攻破甄都宮。殺二董如屠雞犬。甄都再無人掣肘。天子淪為傀儡。
彼時,天子震怖,君臣離心。為存續家門,求長久之計。曹孟德,必行廢帝,永絕後患。然普天之下,還有何人,可繼大漢帝位。
心念至此,麋竺不吐不快:「聞,薊王有意,易縣為京……」
「子仲,慎言。」湖海豪士陳元龍,斷言道:「薊王,必不從也。」
「既如此。陳公台,何所謀?」麋竺不解。
智機千變,靈光一現:「漢中史侯。」
麋竺大驚:「曹孟德欲行,廢董立史乎?」
「許,反其道也!」窺破天機,陳元龍一時,冷汗淋漓:「『卑不謀尊,疏不間親』。陳公台,有失臣道,恐難善終。」
麋竺有感而發:「『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
聞此言,陳元龍一聲慨嘆:「今漢,國祚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