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9 萬全之道

  自薊王滿載而歸。居中守正,輕易不離。四方五部都護,並立枝郡。足見向化斐然。正當刀兵入庫,馬放南山。豈料薊王非但未曾「鑄劍戟以為農器,放牛馬於原藪,室家無離曠之思,千歲無戰鬥之患」。且還並立上將軍,大肆擴軍。

  莫非,欲兵過大河,一統江山乎?

  天下震怖,海內屏氣。

  謂「師出有名」。如薊王自言,天子無過,不欲篡立。若甄下有變。又當如何?

  更加,端午之亂,牽連甚廣。如安集將軍董承,並太醫令張奉,皆出天子身側。「曹賊」之呼,時見於道中。試想,若非曹黨隻手遮天,曹司空欺君太甚。天子又豈能,如此行事。

  再思,先前上公之爭,王太師殉身伏罪。雖時過境遷,究竟孰是孰非,未有定論。然,端午之亂,或可窺一斑。

  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納荀彧諫言。曹司空上表,請三司會審,董承謀逆大案。

  天子無可奈何,遂命三司會審。

  聞會審董承,董太皇急令車騎大將軍,董重速歸。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時斷不可,保帥棄車。只需董承定罪,必夷三族。董重若遠避河北,滯留不歸,不敢據理力爭,必有心虛之嫌。非但家門不能保全,還令董承速死。

  得董太皇暗授機宜。車騎大將軍董重,遂與太傅楊彪同歸甄下,入宮復命。

  見董重歸來,天子亦稍得安。

  稍後車駕回府,將將坐定。便有心腹來報。言,司徒伏完,相約小酌。

  司徒相邀,必關時局。董重略作思量,遂換常服,赴司徒府宴。

  除尚書令桓典等,太師殘黨,悉數與會。另有徐州別駕麋竺,赫然在列。

  彼此見禮,心照不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司徒伏完,屏退左右。私語眾人:「安集將軍,乃天子近臣。曹孟德欲殺之,恐非只報私仇。」

  「司徒,何意?」董重落杯相問。

  「太師殉身,王黨四散。故陛下,欲以外戚以制之。曹孟德既殺安集將軍,恐車騎大將軍亦難自保。『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董氏無存,我輩皆休矣。」

  見董重無語。尚書令桓典,附和道:「司徒所言是也。」

  「曹孟德,號亂世梟雄,素奸狡多疑。」伏完言之鑿鑿,再接再厲:「老夫嗎,竊以為。大將軍,今縱無罪,後必殺之。」言下之意,「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董承刺曹不成,錯殺曹孟德長子,並兄弟侄子。家門血海深仇,曹孟德豈能不報。若誅安集將軍董承滿門。勢必與董氏結仇。曹、董遂成不死不休。「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與會眾人,各自唏噓。唇亡齒寒,何況二黨之爭。亦如司徒伏完所言。自太師殉節,王黨四散。唯恐曹黨一支獨大,董侯確有扶植外戚,制衡曹黨之意。天子雖未明言,然朝野上下,皆有風傳。

  依曹黨一貫行事,可以預見。必挾私報復,趁機發難。將董氏外戚,並王允餘黨,一網打盡。行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滿門家小,性命攸關。縱有太皇,好言寬慰。董重亦難免,忐忑不安。這便問道:「依司徒之見。為今之計,該當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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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誅曹。」伏完一語中的。

  「一擊不成,曹孟德必有所備。如何再行?」董重搖頭。

  「非謀一刺,乃謀萬全之道也。」伏完答曰。

  「請司徒明言。」董重抱拳求問。

  「《傳》曰:『踐修舊好,要結外援,好事鄰國,以衛社稷,忠信卑讓之道也。』」伏完引經據典:「大將軍,何所得?」

  「『踐修舊好,要結外援』,『好事鄰國,以衛社稷』。」董重心中一動:「莫非,司徒乃指呂呂鎮東乎?」

  「然也。」伏完撫掌言道:「若呂鎮東,將兵甄都。逐曹孟德出。縱有大仇,亦無能為也。」

  此言,如醍醐灌頂。董重幡然醒悟。曹孟德,總朝政。朝野上下,無有不從。故能予取予求,一言九鼎。然若被呂奉先所敗,出走甄都。彼時,大勢已去,樹倒猢猻散。位卑言輕,不足為慮。

  「如何施為?」董重追問。

  「矯詔討賊。」伏完一語中的。

  「如何矯詔。」董重再問。

  「譬如群雄討董。大將軍總天下兵馬,矯詔關東群雄,何愁大事不定。」伏完獻計。

  「既為矯詔,群雄如何能從。」董重必心有顧慮。此時,尚可置身事外,覓得一線生機。若發矯詔,便是不死不休,你死我亡之局。董重如何能不,細問究竟。

  「此詔雖矯,然出天子詔也。」伏完言虛實之法:「既出天子,群雄焉不信乎?」

  董重心領神會。伏完之意,由董重入宮,說天子下詔。雖對朝中曹黨言矯。實則如假包換,天子詔命。一切約定俗成,天子免開尊口。待事成,再告之天下。為群雄正名,亦未遲也。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堂內高朋,屏氣凝神。且看大將軍,何言以對。

  畢竟,茲事體大。董重又非豪傑,利落果決。這便言道:「容某,從長計議。」

  「可也。」伏完穩操勝券,亦不強求。只需曹孟德步步緊逼,眼看苟且無望。董重必行,搏命一擊。

  伏完起身罷筵。恭送大將軍車駕出府。

  尚書令桓典竊言:「大將軍,非成大事者。」

  「比董承何如?」伏完不答反問。

  桓典心領神會:「當在董承之上也。」

  「董承尚能刺賊,董重焉不自救,」伏完言道。

  「司徒,明見。」桓典拜服。

  誠如伏完所言。日前,車駕遇伏,曹氏死傷。曹孟德惱羞成怒,將百官悉數下獄。時,眾皆以為,必是伏完所謀。豈料,竟是董承。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董承尚有刺賊之心,董重焉能束手就擒。

  只需傳檄天下,則事成矣。

  不求群雄,爭相舉兵。但求一人應聲,足矣。

  又送徐州別駕麋竺車駕出府。

  桓典耳語求問:「莫非,陳公台之計乎?」

  「然也。」伏完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