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陳平縱金

  樊陵,假託太史令之語。所言,皆無有定論。且天象,今非昔比,並無相同。

  看似無稽之談。然樊陵,醉翁之意不在酒。

  換言之,樊陵只需,言入曹孟德之耳。便是大功一件。

  譬如,下邳水患,下邳無人。

  只需,效史侯築堤截流,引水倒灌南陽。下邳堅城,旦夕可下。便可瓮中捉鱉。將城中徐州文武,百官家小,一網打盡。呂布麾下八健將,悉知家小被擒,必攜眾而反,自縛營前。唯恐不及。徐州,可定矣。

  若假下邳大水,乘舟救人。當可免,抗命不遵之大不敬罪。且江淮梅雨,天下皆知。時有大水,亦見慣不怪。更何況,下邳地卑。凡破堤,必遭漫灌。城中積水及腰,輕舟可至城下。積水沒頂,鬥艦既入護城河。遭大水浸泡,必有城牆垮塌。不戰而勝也。

  其利之大,無怪曹孟德動心。

  俯瞰沛澤,淫雨霏霏。曹孟德,一時舉棋不定。

  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陳宮足智多謀,顧全大局。豈能,虛空下邳,為我所乘。

  唯恐錯失良機。曹孟德遂命船隊紮營。速遣人傳書甄都,問計荀彧、程昱。

  「且慢。」曹孟德忽又,改弦更張:「只傳仲德,不必多言。」

  「喏。」信使領命自去。

  恰逢,曹孟德將將出兵,尚未過夜,手書已入程昱府。

  程昱過目,付之一炬。

  略作腹稿,提筆一蹴而就。

  信使不敢怠慢,連夜折返。呈報曹孟德當面。

  「明公當『制天命而用之』。」

  僅此一句,足令曹孟德安心。若果有天命,曹孟德自當制而用之。

  一夜無話。翌日拔營。

  蓋海順下淮泗,穿州過郡,駛入徐州。徐州水軍,出廣陵,共擊淮南。且徐州上下,早已篤定,翥鳳亂入,蓋海不出。故亦失防備。被兗州水軍,乘風破浪,日行千里。

  雖遇零星抵抗,不過螳臂當車,不堪一擊。蓋海之利,所向披靡。雖以卵擊石,不可與敵。卻也抵擋一時,拖緩兗州行軍。

  三日後,抵達下邳。

  遠眺下邳雄城,狼煙四起。曹孟德不疾不徐:「傳語軍士,高呼:『泰山共擊,不入下邳。』」

  「喏。」

  須臾。三軍齊呼,不入下邳。聲震雲霄,遠近可聞。

  一旁樊陵,驚疑不定:「司空……」

  「我自有計較,切勿多言。」曹孟德,不置可否。

  「喏。」樊陵唯唯諾諾。偷窺曹孟德面色,一時腦筋急轉。這便靈光一現。沂泗二水,環繞下邳。正如淮淝二水,環抱壽春:沂水於下邳縣北,西流分為二水,一水於城北西南入泗,一水徑城東屈從縣南,亦注泗,謂之小沂水。

  兗州水軍,自西北,順下東南。即便繞城而過,亦可經大小沂水,往來迂迴。

  此乃,虛虛實實之計也。

  此時此刻,下邳城頭。

  守將張超,乃八廚張邈之弟。兄弟具有聲名。為呂布倚重。先前留守陳國大營,後奉命歸於小沛。率陳國三千弩士,今為鎮東中郎將。位列八健將之上。

  「曹軍何所言?」聞城外河道,三軍雷動。張超遂問。

  「言,不入下邳。」便有軍士來報。

  「嘶——」張超不由語塞。莫非,曹孟德當真漢室忠臣。一心奉主,別無二心。話說,陳公台出征前,暗授機宜。待曹孟德兵臨城下,當如何施為。張超默記於心,日夜不離。今日,斥候來報,果見蓋海蹤跡。不料,曹孟德,竟路過不攻。

  莫非,軍師智者千慮,百密一疏?

  張超一時,驚疑不定。

  「將軍?」眼看,巨艦迫近。便有心腹,抱拳求問。

  「聽令行事。」張超答曰。

  「喏。」

  蓋海爵室,曹孟德遠眺下邳。

  下邳為古「邳」舊地。《左傳·定公元年》:「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為夏車正。奚仲遷於邳,仲虺居薛,以為湯左相。」北為上,南為下。薛城在北,稱上邳,邳在南,故稱下邳。

  時為下邳國。

  一國之都,必是雄城。依山傍水,水陸兩便。城高牆厚,固若金湯。無怪呂布,遷州治於此。然觀其地勢,確與壽春,諸多相似。曹孟德目測,掘內外環渠,足可火石攻城。

  奈何,天子有命,共擊泰山。

  若假道滅虢。雖可完勝,卻難免,落人口實。受萬夫所指,智者不為。此時曹孟德,尚無「寧我負人,毋人負我」,梟雄之姿。且初掌朝政,萬眾矚目。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然若,襲取此城。呂奉先,必不戰而降。徐州四國一郡,悉歸我有。再滅劉表,袁術,一統關東。漢室可興乎?

  兵法云:「塗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

  如今,途徑下邳,城中空虛。擊軍攻城,爭地不受君命否?

  有道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

  君命、漢興,孰重孰輕?

  「漢室中興,某為司空。」心念至此,曹孟德似有定計,不禁喃喃:「民為貴,社稷次之。」

  竊聽曹司空,自言自語。樊陵脫口補完:「君為輕。」

  曹孟德聞聲警覺。眼中戾芒一閃。

  樊陵亦知言多必失。急忙長揖及地。

  目送蓋海徐徐駛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張超咬牙言道:「來人!」

  「末將在。」便有卑將,捉刀上前。

  「速開水砦。」張超斬釘截鐵。

  「喏!」

  少頃,下邳水砦大開。畫舫齊出,四散而去。

  畫舫多女眷。桃紅柳綠,香聞十里。皆是徐州樂伶女伎。

  兗州水軍,遂起騷動。便是蓋海座艦,亦有兵士喧譁。

  電光石火,曹孟德已想通一切:「陳平縱女(注①)。」

  典出《陳丞相世家》:「陳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滎陽城東門,楚囚擊之。陳平乃與漢王從城西門夜出。遂入關,收散兵復東。」乃至陳平設謀,助漢王逃出重圍。

  樊陵亦是飽學之士。略作思量,這便言道::「莫非,百官家眷,俱在舫中?」

  言下之意。城中守將,驚見兗州水軍。唯恐城破之危,於是急中生智。假放女伎,暗度家小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