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好惡同之

  聞上元臨盆。薊王遂攜眾女仙,赴北宮易遷館。

  華貴妃,身兼少府御醫令之要職。宮中妃嬪臨盤,皆由華貴妃親自接生。華貴妃入館不久,又聞雲華亦動胎氣,薊王遂命船宮侍醫長義媮,入館為雲華接生。上元、雲華二美人,伴駕西征。寢席之戲,沃雪注螢。「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一朝懷胎,十月分娩」。

  慮及上元、雲華,出身仙門。自由身染奇門異術,懷胎殊為不易。故王太后言,生子可為妃。畢竟母憑子貴。

  薊王言,豈能厚此薄彼。仙門中,亦有協辰夫人黃景華,東華夫人趙愛兒,含真夫人鄭天生,萬安夫人李真多,午子夫人張姜子,皆已誕下麟兒。畢竟仙術,因人而異。若不精修幻術,自幼耳濡目染,侵染幻藥多年。一般而言,必不至不孕。

  如前所言。凡諸夏有名仙門,門下弟子,出師前,多被施以「奪舍續命術」。繼承前任衣缽。續命術本身,便是將隱主激活,抹去舊主。故凡名女仙,皆無隱疾之患。如薊國三殿名女仙,經奪舍續命,繼承衣缽者,仙門內皆稱「真人」。協辰夫人,亦號協辰真人,東華夫人,便是東華真人,諸如此類。又因男女之別。故女真人,尊夫人。

  論幻術之大成。非天師道莫屬。且天師道與大漢宮廷,千絲萬縷。如養女刺客,程氏二姝,自幼便被養父程璜,施以「制命術」。而法器隨程璜入土,然待翟姜開館尋覓時,卻已不翼而飛。萬幸,薊王命大秦聖祭,施以黑暗驅魔,重塑二姝,煥然新生。這才彌合隱疾,不被法器制命(詳見:《三國·1.151 終成眷屬》)。

  關於仙門不孕,華貴妃已深入藥理。料想,假以時日,當可治癒。

  須臾,三王太后,聞訊而至。

  少頃,薊宮三後,紛至沓來。

  片刻,二宮太皇,聯袂而至。

  宮妃臨盆,乃後宮大事。薊王子嗣,精貴如斯。子為國君,女為縣主。薊王偌大家業,豈能無以為繼。待海內十洲,悉歸薊王家。便是三百子嗣,亦遠不及也。

  正因慮及家國天下,薊王才破例,納四氏雲霞三百女衛,充填後宮。或有人言,薊王不忌外戚乎?須知。四氏雲霞,乃出古羌。母系遺風,盛行不衰。皆如慧貴妃這般,女主當家。絕無「舅奪母志」之嫌。

  帝後駕臨,勞師動眾。易遷館中女仙,皆與有榮焉。亦多暗自艷羨。若能為夫君,添丁進口,畢生之幸也。

  三王太后,義結金蘭,風雨同舟,姊妹情深。薊宮三後,與夫君相濡以沫,患難與共。二宮太皇與薊王深度捆綁,榮辱與共。亦不是外人。且亦不見外。

  薊王朝夕覲見,噓寒問暖,有禮有節。二宮太皇,感同身受,棲薊王家門,欲終老此身。視王嗣如己出。日常,亦與三王太后,相伴入東宮,看護幼子。並同入織室,夜夜機織。亂世之中,更有內中外三重城郭,巍巍九重深宮,遮風擋雨。生活安逸,尤勝洛陽。

  今河北五州,悉歸王治。更添山河屏障。漢室三興在即。貴為帝後,九泉之下,亦足可告慰列祖列宗。

  「誰道他鄉異故鄉。泉江風物似湄湘。釵頭綴糝萸偏紫,杯麵浮金菊倍黃。今共古,幾重陽。休將往事更平章。舞衫歌扇姑隨分,又得掀髯笑一場。」

  終歸,「此心安處是吾鄉」。

  甄都,安集將軍董承府。

  冷水潑面,太醫令張奉,悠悠轉醒。

  「太醫令,醒否?」安集將軍董承,促膝笑問。

  「哦……」張奉與董承,相交莫逆。又互為酒友。董承前為侍中,頗受董侯眷顧。宮中珍藏,薊王所獻翠玉瓊漿,常賜董承帶回。故張奉,亦常入府痛飲。唯恐被人構陷,二人亦多避人耳目。恰逢休沐。昨夜張奉入府,二人對飲至天明。酣醉不醒。日上三竿,才被董承,冷水激醒。

  亦如後世所載,「常侍張讓子奉為太醫令,與人飲,輒去衣露形,為戲樂也。」

  謂,「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又謂,「戮力一心,好惡同之」。

  二人交情,自非比常人。

  故張奉雖酒醉露形,亦不以為意。掙扎欲起,忽聽董承附耳言道:「昨日君言,真否?」

  「昨日,某何言?」張奉隨口一問。

  董承眼中,精光一閃,這便耳語告知。

  張奉渾身一震,冷汗淋漓。

  觀其形,察其色。董承這便瞭然:「太醫令,且心安。某雖不才,亦出董氏家門。」

  聞此言,張奉如臨大赦:「將軍,所言極是。」

  「今,太師殉節,天子恐為曹氏所挾。太醫令,乃出黃門。可為漢室忠犬乎?」董承目光如炬,口出誅心之言。

  張奉已無退路:「固所願也。」

  「善!」董承拍案而起:「『昔呂不韋之門,須子楚而後高,今吾與『諸君』是也!』」

  言罷,三擊掌。「諸君」,魚貫入內。

  正是偏將軍王服、侍中種輯、議郎吳碩。

  再加,安集將軍董承、太醫令張奉。正好五人。

  「將軍,意欲何為?」張奉驚慌發問。

  「誅曹。」董承切齒言道。

  「嘶——」張奉倒吸一口涼氣。

  「如何?」董承逼問。

  「惶懼不敢當,且兵又少。」張奉不敢不言。

  「『舉事訖,得曹賊成兵,顧不足邪?』」董承反問。

  見張奉仍心存顧慮。侍中種輯言道:「京師有我等合謀,區區曹賊,何足懼哉?」

  恐被眾人所逼,張奉這便言道:「可也。」

  眾人遂定計。於內室之中,歃血為盟,指天為誓。

  張奉又問:「天子知否?」

  「天子,未可知也。」董承模稜兩可。

  倍思前後,張奉這便低聲勸道:「天子不欲,不可強為。」

  「太醫令,所言極是。」董承笑容可掬,然張奉卻覺,寒氣逼人。

  果然飲酒誤事。如今追悔莫及。

  往後切莫貪杯。切記,切記!

  車駕出府,張奉渾身一軟,癱坐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