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 垂餌虎口

  「然也。」陳宮目光如電。

  張邈竟不敢直視:「公台之意,我已盡知。」

  皆是成名已久,有識之士。時局險惡,尤勝先前。客軍小沛,困守孤城。尚能同仇敵愾,共克時艱。驟得徐州四國一郡。可謂一夜暴富。然卻遠遠不及,曹孟德新吞四國。只因呂布,如垂餌虎口。又好比騎虎難下。歸根結底,一切癥結之所在。便是陶恭祖,久病未死。

  徐州官吏,皆為陶恭祖任命。謂「知遇之恩」,莫過如此。話說,凡有提攜之義。若遇恩主辭世。被提攜之人,常去官,為其守孝三年。

  稍後魏晉時,屬吏尊上官為「府主」。官場資歷,可想而知。

  陶恭祖,尚未入土。呂布,豈能不蕭規曹隨,順勢而為。若此時,大張旗鼓,革新徐州官場吏治。必遭非議,不得民心。換言之,呂布看似受讓一州之地。實則一塊肥肉,尚在嘴邊,未能吞之入腹。

  尤其,四國相,乃王太師所立。雖心向呂布,卻皆以太師,馬首是瞻,唯命是從。與呂布,雖名義上下之屬,實則更似同盟。此時此刻,呂布所能倚仗,唯有廣陵一郡。

  徐州雖富足,然四國積糧,皆多輸甄都。唯廣陵一郡,圩田可用。典農校尉陳登,功不可沒。正如陳宮所料。多不過一年半載,曹操必興兵來犯。那時,若徐州官吏,仍陽奉陰違,不為呂布所用。各地積糧,難以徵調。唯袁術二百萬斛米。可保三軍足食。能與曹操,一戰之力。

  救命之糧,多多益善。終歸,有備而無患。

  知曉詳情。張邈,遂夜入官舍。傳語胡毋班。言,二百萬斛米,不減分毫。

  胡毋班亦是奉命而來,豈能無功而返。二人雖相見恨晚,又把酒言歡。然各為其主,難免據理力爭,唇槍舌劍。於是乎,無疾而終,不歡而散。

  唯恐一拍兩散。張邈急告陳宮當面。

  陳宮高深一笑:「事,成矣。」

  「何以知之?」張邈忙問。

  「有恃而不恐,名正則言順。」陳宮深諳,人心之術:「若我許之,反而生疑。」

  「原來如此。」張邈嘆服。

  陳宮眺望院中雪落,笑言道:「待淮南遣使再來,此計可成。」

  張邈默記於心,拭目以待。

  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廣陵城,畢竟為陶謙,所治多年。城中廣有耳目。自因病臥榻,不能理政。徐州政事,皆交由親信曹宏,並別駕麋竺,二人掌理。淮南使者,多次往返。麋竺焉能不知。於是親赴廣陵射陂,匡琦城。

  告知詳細,問計陳登。

  陳登斷言:「袁術與呂布,必有苟且。」

  「何事苟且?」麋竺追問。

  略作思量,陳登言道:「必為廣陵。」

  「何以知之?」麋竺驚起。

  陳登答曰:「袁術屢次興兵入寇。欲取廣陵,以護江東之心,天下盡之。先前,亦是八廚之胡毋班,出使小沛。饋二十萬斛米。如今胡毋班再來。必,為續前約。」

  「『前約』為何?」麋竺追問。

  「割地廣陵。」陳登一語中的。

  「這……」麋竺驚詫,可想而知。

  「別駕毋慮。呂布其人,『輕狡反覆,唯利是視』。又謂『此一時,彼一時也』。必不與之。」陳登又寬慰道。

  麋竺出身商賈,深諳交易之道:「既如此,為何多行往返。以我觀之,非是背盟絕交,反似錙銖相較。」言下之意,若要撕毀盟約,一次足矣。屢次三番,更像是討價還價。

  一語驚醒夢中人。

  電光石火,陳登靈光乍現:「不好!此乃陳公台之計也。」

  「何以知之?」陳元龍屢出驚人之語,麋竺焉能不細問。

  「呂布不與,袁術屢求。何故?『與之虛而委蛇』是也。」不愧湖海之士,陳元龍。竟於蛛絲馬跡間,窺破天機。

  「與之虛而委蛇。」麋竺亦醒悟:「其中有詐。」

  「然也。」陳元龍智機百轉:「先前袁術饋米二十萬斛。此番必十倍與之。」

  「那便是二百萬斛米。」麋竺脫口而出。

  「壽春芍陂,引淠入白芍亭東成湖,可灌田萬頃。」陳元龍圩田射陂,熟知詳情:「過半所得,袁術焉能不謹慎。」

  「原來如此。」麋竺恍然大悟。

  「豎儒敢爾!」陳登怒目喝罵。

  「元龍……」麋竺目瞪口呆。

  陳元龍切齒言道:「陳公台,欲假袁術,害陶使君性命。」

  「這,這,這……」

  「為今之計,當先救使君。」不等麋竺,穩住心神。陳元龍離席下拜:「別駕速歸。城中凡有不軌。速遣人來報。」

  「敢不從命。」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麋竺乘夜自去。

  如前所言。在薊王班師凱旋前,守好州土,不易二主。乃陶謙心中唯一所求。若陽壽已盡,等之不及。陶謙另有《勸進表》遺功,可蒙蔭子嗣。

  此事,唯麋竺並陳登,寥寥數人知。

  亦可知,陶恭祖,三讓徐州。乃出無奈之舉。如今,油盡燈枯,命懸一線,猶不肯閉眼。只因,心中仍存執念。期盼薊王早歸。

  亦因其不肯速死。令呂布一系人馬,如架火烤。兔死狗烹,卸磨殺驢,尚為人不齒。豈能繼人家業,卻盡遣家奴。吃相如此難看,何以服眾。

  眼看,「煮煮鴨子要飛」。曹操大軍壓境,危在旦夕。於是,陳公台,行借刀殺人。欲置陶恭祖,於死地而後快。

  不料竟被陳公台,窺破冰山一角。

  西天竺海,七島之地。

  薊王已先自艾拉港,返回豐州王舍城。

  稍後,七島商會執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誠邀血沙蠍母,星昴·賽拉婭,並白色女神,霧潮·哈利婭,前往七島錨地。商談另立希俄斯商會,並更換船舶等事宜。

  既與薊王相約,穿渠東歸。西女國,亦不藏私。血沙蠍母,星昴·賽拉婭,攜「七姐妹船」,共赴七島。

  所謂七姐妹船,便是七艘西女國商船。由希俄斯島上,最強大的七位女船長統帥。往來各商港,販運名產獲利。

  白色女神,霧潮·哈利婭。便是七姐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