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服牛乘馬

  須知,薊國新谷,一石三百錢。一石谷,可販三百石(飼)料。

  如此低廉,便是再加:僦費、芻稾(稅)並關稅。青儲飼料,亦稱便宜。田馬作價萬錢。一匹馬,可換萬石青儲飼料一船。足可飼百頭「服牛」一年。百頭服牛,作價幾何?

  《九章算術·方程》題八:「今有賣牛二、羊五,以買十三豕,有餘錢一千;賣牛三、豕三,以買九羊,錢適足;賣羊六、豕八,以買五牛,錢不足六百。問牛、羊、豕價各幾何(請答題)?」

  《居延漢簡》,「三塢燧長(官名),居延西道里(住址),公乘(爵名)徐宗,年五十」,「宅一區,直三千;田五十畝,直五千;『用牛二,直五千』」。

  兩頭牛,值五千錢。

  服牛,一頭三千錢。

  即便以均價二千五百計,百頭服牛,作價二十五萬錢。

  青儲飼料成本,可忽略不計。

  《周易·繫辭下》:「服牛乘馬,引重致遠,以利天下。」服牛、乘馬,皆是良畜。

  俗語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自斷財路,天人共戮。

  受制於青儲飼料,草原各部,豈敢輕易言反。

  再加與薊國通商互市,互利互惠。利益羈絆,不可分割。薊王煞費苦心,為草原各部,督造「台邑」。其目的,不言自喻。

  草場不足餵養。台邑更助(存)量長。久而久之,大漢再無邊患。

  百官贊口不絕。二國使喜形於色。築台搭棚,於大國工匠而言,實不值一提。若非王命在身,又事關大局。國中能工巧匠,這才勉為其難。

  二國使又問,各部大人,惜草如命,不肯掘土築台,該當如何。

  薊王又笑,此亦不難。疏通河道時,所掘淤泥,足可築台。

  先前疏通河道,草原各部,皆興趣寥寥。如今掘泥造台邑,各部大人,利益牽絆,如何能不盡心盡力。薊王此計,一石二鳥。可謂,兩全齊美。

  更有甚者,河泥利於燒磚。如此,牆柱亦可足備,無需再四處撿取碎石堆壘。省下諸多人力。

  具體施工,當由工匠因地制宜,無需拘泥。

  可想而知。台邑一出,必風靡草原。

  比起簡易牢籠。台邑堪比城邑。除去不占地利。還足可遮風擋雨。更有甚者,牛羊皆是牧人重要資產。豢養於台邑之內,各部大人,足可安心。

  草原事畢。朝議繼續。

  先國後家。外事畢,再議府事。最後才是國政。

  「西域都護府上疏,言,貴霜王求和親。」中丞賈詡持芴跽奏。

  「諸位以為如何?」薊王實無意外。

  聞薊王言「諸位」。百官遂暢所欲言。有慮及胡風過盛,亦有言及和親增益。群臣各言利弊,群情振奮。

  只需言之有物,皆可面陳於薊王當面。

  所謂見仁見智。薊國朝堂,堪比百家爭鳴。且絕非學術之辯,乃是治國之論。即便一言不發,只需側耳聆聽,亦大有裨益。

  饒是陳琳,亦受益匪淺。可想而知,許子遠耳濡目染,必一日千里。

  朝堂堪比學堂。令陳琳始料不及。

  「無怪凡有舉薦,皆先為郎官。」陳琳有感而發。言指舉孝廉出仕,先入京為郎。待期滿,再外放為一縣長吏。

  身旁報館右丞衛覬,聞弦歌而知雅意:「正是此因。」除此之外,熟悉各署寺,行事流程,結識京中同僚,亦有助於出為外官。

  心念至此,陳琳這便收攏心神,洗耳恭聽。

  薊王問政,先卑後尊。

  百官言罷,又問諸君。

  比二千石以上。此時發聲。除去自我見解,亦從先前百官進言中,擇選良言,融會貫通。畢竟位高權重,才智過人。論為政之道,施政心得。二千石,遠超千石。洋洋灑灑,字字珠璣。

  百官紛紛,點頭稱道。

  諸君言罷,再問國老。

  此時,諸國老,已從二千石進言中,獲益良多。除利弊得失,皆已言透。更有甚者,國老可判,在座二千石,各人心意若何。何人贊同,何人反對。贊同者幾何,反對者又有幾何。皆一清二楚。

  若行尸位素餐。只需「順大流」即可。畢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又說「法不責眾」。終歸主公當面,不求無功,但求無過。

  若為國之名臣。只需於國有利。即便眾口一詞,亦會力排眾議。振聾發聵,擲地有聲。

  如此說來。薊王問政群臣。集思廣益,分三階段:

  眾議、合議、決議。

  「回稟主公,老臣竊以為,貴霜乃大月氏國。聞國君皆以昭武為姓。雖居荒服之外,然不出諸夏也。」儒宗持芴奏對:「羌身毒道,鑿穿在即。若得貴霜相助,大事可成也。」雖未言明,何來「大事」。然殿中百官,皆心領神會。

  薊王所羨,便是身毒三登沃壤。

  中夏地薄,王母早知。

  薊王輕輕頷首,又問恩師:「盧少保何意?」

  「回稟主公,臣思平樂《秦漢之盟》。」盧少保果有遠見。域外大國,薊王已與秦後和親。若再結親貴霜,獨剩安息,必心生猜忌乃其一。且薊王早定,「反·遠交近攻」之計。貴霜扼蔥嶺之西。其國境狹長,若取北身毒廣袤之地。又與薊國和親,背靠西域,再無後顧之憂。必全力西顧。安息與羅馬,本就是宿敵。因同與薊國結親。貴霜必許以重利,說服羅馬,二面夾擊。

  俗謂「雙拳難敵四手」。安息如何能抵禦。

  若安息被貴霜並羅馬瓜分。薊國再行合縱連橫,遠攻羅馬,幾無可能。

  一言蔽之。羅馬、安息、貴霜,互相攻防不斷,三國紛爭不休。才於大漢,最為有利。尤其被一條絲綢之路串聯。利益之大,斷難輕棄。可想而知,便是一座扼守絲路的綠洲小城,亦需重兵把守。收取巨額關稅。同理,日進斗金之邊境小城,敵國亦垂涎萬分。假扮馬賊,抄掠往來商隊,更是屢見不鮮。犬牙交錯,明爭暗鬥。

  聞盧少保言及《秦漢之盟》。許子遠,終是安心。

  果不其然。薊王這便定計:「傳命西域都護府,此事再議。」

  再議,乃緩兵之計。

  「喏。」賈詡伏地領命。

  府事畢,國事起。

  國中大事,自是東境大建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