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自取其禍

  「太師勿憂,且看曹孟德如何自辯。」尚書令桓典勸道。

  夜幕深沉,睡意全無。

  王允亦等呂布解曹操入府,以便沉冤昭雪,水落石出。

  話說,不其侯等人,之所以頻頻目視呂布。

  只因取五千戰馬時,呂布與曹操,約為兄弟。甄都二鎮國之將,義結金蘭,肝膽相照,亦是朝野所樂見。曹操禦敵於外,呂布護朝於內。如此大河上下,關東內外,皆高枕無憂。

  甄都南,雷澤,衛將軍營。

  中軍大帳,忽聞悶聲如雷,由遠及近。

  曹孟德拔劍喝問:「誰人行刺!」

  帳外衛士,習以為常:「回稟將軍,無人行刺。」

  曹操這便安心。自發丘事發,曹操便借整頓兵馬,遷居營中。府中事務,皆由三位幕僚掌管。程立更將一干人等,悉數調為營吏。雖不曾殺人滅口,卻也不會走漏風聲。待此事畢,再做計較。不遲。

  將將安臥,曹操猛睜眼。悶聲四起,並非夢中所聞。

  「不好!」曹操翻身下榻,迅速披裝:「敵襲!」

  「敵襲——」闕上營士,已吹動號角。

  機關楯牆,舉火如龍。營門吊橋高懸,環繞雷澤碧水。背後水砦,還駐有蓋海艦隊。

  無知鼠輩,膽敢來送死乎。

  「將軍。」待曹操披掛出帳,麾下諸校,已趕來相迎。

  「關東既定,何來騎兵。」曹操劈頭便問。

  「許是車騎將軍營。」夏侯惇答曰。

  曹操心中一動,面色如常:「小心戒備。」

  「喏。」

  少頃。蹄聲漸息,營前止步。

  呂布橫戟立馬,仰頭喝報:「車騎將軍呂布,奉命入營。請衛將軍,曹操答話。」

  「請衛將軍,曹操答話!」

  三軍齊聲,如雷如鳴。遠近得聞,悉數入耳。

  曹操心生不祥之感。然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若不出面,又似心虛。這便攜諸校登闕,與呂布相見。

  「兄長,所為何來。」曹操先禮。一聲兄長,道盡二人私交。

  畢竟有贈馬之義,呂布心中一軟:「賢弟毋憂。愚兄奉命而來,請賢弟入太師府。」

  「夜拜太師,何其急也?」曹操明知故問。

  「正因事急,故乘夜而來。」呂布言道:「茲事體大,賢弟需謹慎。」

  「明日可否?」曹操又問。

  「恐不及也。」呂布答曰。

  「如此,兄長稍待。」曹操這便打定主意。

  「明公不可。」夏侯惇低聲相勸:「呂布不明來意,恐為所害。」

  曹操已篤定:「雖乘夜來襲。然呂布攜百騎奔沖而至,蹄聲為號。若果有害我之心,何不銜枚裹蹄。此去,當無殺身之禍。」

  「原來如此。」夏侯惇這便醒悟:「然不可不防。」

  「無妨。」曹操畢竟問心無愧:「爾等謹守營寨,無我將令,萬勿輕動。」

  「喏。」

  稍後,曹操單騎出營,以示磊落。

  「敢問兄長,何事如此急迫。」城下相見,曹操抱拳相問。

  見曹操渾然未覺,呂布稍得安心:「賢弟莫問,一去便知。」

  「也罷。」曹操心中忐忑而色不變。縱馬揚鞭,呼嘯而去。

  天光微亮。已至甄都城下。

  呂布一聲令下,城門徐徐開啟。馳騁入城,勒馬太師府前。呂布並曹操,雙雙下馬。解劍入內,廊下除靴。

  「卑下,拜見太師。」

  「二位將軍免禮。」見曹孟德即召即到。王允亦安心大半。此事,當非曹孟德所為。

  待落座,曹操抱拳求問:「敢問太師,何故急召?」

  「中牟酒家呂伯奢,孟德記否?」王允反問。

  曹操一愣,急忙追問:「莫非所獻釀酒法,繆也。」

  「非也。」王允言道:「釀法無誤,酒品上佳。」

  「如此,甚好。」曹操這便心安。

  見其仍後知後覺。便由不其侯伏完,試問道:「孟德可知發丘梁孝王陵乎?」

  「然也。」曹操仍不動聲色。以不變應萬變。

  伏完輕咳一聲,道破詳情:「先前,太師早有斷言。盜掘前漢王陵,非一人之力。金玉明器,沉重難移,必僦車船。遂命有司嚴查沿途關津,果有所獲。」

  「莫非……」話已至此,曹操焉能不知。

  「正是中牟酒家呂伯奢,假販酒為名,暗輸賊贓。皆知此人與孟德私交甚深,且傳證齊備,並無差池。故沿途關津,皆無人阻攔。不料敖倉(港)裝船時,因酒瓮沉重,乃至麻繩中斷。墜地崩裂,露出瓮中明器。」伏完言道:「瓮中所藏,皆梁孝王地宮之器也。」

  「竟有此事。」知曉前後諸情,曹孟德一時五味雜陳。非己所為,可就此脫罪。奈何呂伯奢竟私通發丘賊,盜掘梁孝王墓。自取滅門之禍也。

  「此人,已被司隸校尉所拿,舉家下獄。」王允言道:「事關宗室,論罪當夷三族。我已命三司會審。孟德可願佐之。」

  「固所願也。」曹操抱拳領命。

  「呂伯奢,人在甄都大牢。」王允言道:「孟德自便。」

  「喏。」曹操領命。王太師所謂「自便」,乃指「自辯」。讓曹操「自證清白」也。呂伯奢畢竟一酒家。醉心釀酒,並無權勢。如何能手眼通天,盜掘前漢王陵。背後何人指使,曹操疑點重重。若不能水落石出,查出背後主謀。曹孟德恐難,置身事外。

  曹操不敢怠慢。匯同廷尉、御史中丞、司隸校尉,入監牢會審。

  知曹孟德權重。司隸校尉李肅,遂暗中示好:「明公當知,此乃滅族重罪。恐呂伯奢老邁喪膽,有失計較。何不先行一步,我等稍後便至。」

  曹操心領神會。不敢托大,這便拜謝:「多謝校尉。」

  「不必,不必。」李肅眼中,精光一閃。賣個人情,必有厚報。

  曹操先行入獄,探視呂伯奢,滿門家小。

  「伯父,何苦來哉?」曹操拭淚相問。

  見曹孟德,如見救星。

  「家門不幸,無顏苟活。」呂伯奢老淚縱橫,隔檻相問:「死我一人,不足為惜。敢問賢侄,可保我兒孫否?」

  「伯父稍安。」曹操反問:「可有主謀?若為從眾,家門當可保全。」

  呂伯奢連連搖頭:「乃出不孝子,並無旁人。」

  「嘶——」聞此言,曹操不由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