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園瓊台里,左中郎將府。
聞好友來訪。呂布大開中門,迎李肅入府。
賓主落座。見李肅似有口難言,呂布落杯相問:「兄長何故如此」
李肅聞聲嘆道:「賢弟美事將近,愚兄一時慨嘆。故而無言。」
「美事何來?」呂布一愣。
李肅答曰:「愚兄奉董丞相命,特來為賢弟道喜……」遂將董卓欲認呂布為義子事,娓娓道來。
「好一個『約為父子』。」呂布話鋒一轉:「不知兄長,以為如何?」
「這……」見呂布目光如電,李肅不敢欺瞞:「愚兄竊以為,董卓無嗣,家門無人。若一朝喪命,後繼無人也。」
「後又如何?」呂布追問。
「既約為父子,奉先當可承其家業。那時,一步登天矣。」李肅嘆道。
話音未落,四射寒光。
只見呂布持劍在手,怒目相視:「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豈能善惡不分,認賊作父!」
李肅驚慌離席,下拜答曰:「奉先之意,愚兄已盡知也。先前不過言語相試,切莫動怒。」
一番好言相勸,呂布這才收攏怒氣,還劍入鞘。
「呂布實無二心,兄長何必言語相激。」
李肅先投董卓,後暗投何苗,與董重亦頗多往來。因私放甘夫人南下,與薊王門下主記蔣乾結交。呂布深知其人,焉能為董卓所用。
李肅嘆息:「賢弟勿怪。只因老賊出手闊綽。恐為其籠絡。」
呂布表情微變。之所以怒而拔劍,亦因聞「約為父子」,心中忽起一絲波瀾。
漢人重諾。結義如結親。家中無人,奴婢尚可繼承家業。何況義子乎。試想,薊王太后義結金蘭,薊王桃園結義。為時人津津樂道。董卓下如此血本,李肅聞之,都難免心動。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各自落座,重歸於好。各想心事,一時無言。
李肅收拾心情,先言道:「董卓此人,喜怒無常。奉先當小心為上。」
呂布傲然一笑:「有我方天戟,破金斷石;胯下火龍駒,如履平地。何懼董賊!」
「賢弟真神人也。」李肅連連賠笑不提。
二人盡釋前嫌。呂布遂請李肅赴家宴。席間,引夫人相見。
見嚴夫人,知書達理,美姿容。果然書香門第,大家閨秀。李肅忙以禮相待。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呂布頗有得色。
賓主盡歡。李肅自去。
翌日,登魚梁台復命。
「如何?」董卓忙問。
「回稟丞相,呂布乃真豪傑,卑下難動其心。」李肅,肅容下拜。
董卓慨嘆:「果如此乎?」
「然也。」李肅再拜。
「且退下。」董卓不置可否。
「喏。」竟輕易身退,李肅始料不及。出殿時,忽又起疑。莫非董卓,另有所謀?
卻不敢多言多問,自保要緊。更不敢耽擱。輕騎出城,直奔伊闕。遠避洛陽,是非之地。
十里函園,輻輳人煙。
京師人氏,皆以入園為榮。九坂懸樓,達官顯貴聚集。能居高於此,家門老小,皆與有榮焉。呂布亦不例外。唯一心憂,夫人近日茶飯不思,倦怠嗜睡。呂布不敢大意。請國邸侍醫,入府診治。
女醫言道:夫人有喜,身無大礙。
呂布一時喜從天降。想我呂奉先,後繼有人也。
稍後,門下主記蔣干,親自登門道賀。
蔣干乃九江名士。自有風儀。代主行事,位卑而權重。
呂布親出相迎。
賓主落座。蔣干先呈禮單。呂布接過一看,不由大喜:「王上厚禮,末將受之有愧。」
「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蔣干智者千慮:「尊夫人,既有身孕。當居家靜養,不宜輕動。白馬寺距此不遠。遣人往之,亦無不可。」
呂布略作思量,這便醒悟:「主記所言極是。」
「歲末將至,四方來使,齊聚京師。又恰逢多事之秋。『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蔣干再進良言:「十里函園,懸樓九坂。足可安身。」
蔣干言下之意,只需庇護於薊王羽翼之下,足可全一門老小。
呂布肅容回禮:「主記金玉良言,呂布銘記肺腑。」
見呂布已會其意,蔣幹這便起身告辭。畢竟身居高位,許多事不便說破。且賈詡六百里傳書,命蔣干登門造訪。座上良言,皆出中丞授意。
故蔣干亦不盡知,中丞之用意也。
登車自去。回看呂布轉身入府,中門緊閉。蔣干不由慨嘆:「主公待此人,何其厚也。」
薊王宮,瑞麟閣。
聞有人奉書來見。士貴人出閣相迎。
「安長御?」不料竟是安若素本人。
安若素、安若水、安若夢、安若塵,四姐妹皆為王妃,又同為長御。助公孫王后,掌管後宮。今遣安氏長姐前來,足見持重。
安長御答曰:「奉太后之命,呈甘夫人書。」
喚王太后為母者,薊王宮屈指可數。唯有公孫長姐,並七位小姐姐。
「夫君便在閣中,長御自去。」士貴人言道。
「多謝貴人。」安若素亦是王妃,無需行大禮。
「素姐姐何事?」薊王自是親昵。
「回稟夫君。妾,乃奉太后之命,呈甘夫人書。」安長御柔然一笑。
劉備遂親自取來一觀。
「甘夫人慾求西園妃數人,從旁服侍。」劉備言道:「此等小事,何必太后傳書。」
安長御言道:「甘夫人畢竟客居。豈能不告自取。」
「傳命函陵令,代為擇選。」
「多少為宜?」安長御又問。
四目相對,劉備如何能不醒悟:「五人足以。」必是投石問路。且看薊王如何對待五千西園妃。
安長御並身旁諸貴人,皆會心一笑。
「母親,何其急也。」劉備亦多苦笑。
果不其然。
「我兒何言?」待安長御返回,王太后自簾後問道。
安長御答曰:「夫君言,五人足以。」
簾後二位義王太后,相視而笑:「王上心意,長姐當知矣。」
「我兒春秋正盛,豈能自斷人倫。」王太后所慮,必有道理。
「三百子嗣,直追先祖矣。」太史慈母言道。
「七海之大,廣袤十萬里。百子亦不足以。」王太后心意已決。
「百子各生百子。譬如愚公,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黃敘母勸道:「何愁不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