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亂中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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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陽,本下縣。自劉景升單騎入宜城,中廬人蒯良、蒯越、襄陽人蔡瑁與謀。

  定「南據江陵,北守襄陽」之策,「荊州八郡可傳檄而定」。劉表遂遣人誘宗賊,至者五十五人,皆斬之。襲取其眾,或即授部曲。江南悉平。

  先前,江夏賊張虎、陳生擁眾據襄陽。恰逢宋奇南下,舉龐季為長沙太守。龐季遂單騎往張虎、陳生水砦說降。十日後,張、陳,率大小船隻數百艘,水賊三千來投。拜為左、右治粟司馬。

  襄陽,重歸劉表治下。劉表遂命人擇址,另築新城。以備遷州治於此。新城在舊城以東,俗稱「大城」,又稱「州城」。尚未完工。

  「城在襄水之陽,故曰襄陽。是水當即襄水也。城北枕沔水,即襄陽縣之故城也。王莽之相陽矣。楚之北津戍也,今大城西壘是也。」

  大城,便指劉表新修州城。西壘北津戍,便是襄陽故城。

  甘夫人挾流民南下。便有車馬,日行亦不過數十里。更加沿途墟中老弱,被賊人所驅,不斷裹入。隊伍綿延,越發壯大。

  至夜晚宿營時,已不下數萬眾。

  華雄本欲攻占沿途塢堡,以便甘夫人母子棲身。然甘夫人卻以塢堡無法容納,與流民夜宿曠野。

  華雄無奈。唯將馬車首尾相連,圈建營地。老弱婦孺,皆車居。流民屯於外。營內為甘夫人營地。華雄自領五百王騎,坡上紮營。互為犄角。

  內營由趙雲、陳到,領三百義從,並二百北地傭兵護佑。足可抵擋流寇殘兵。

  卻不知一萬秦胡鐵騎,已悉入宛城。

  端坐前榻,何苗言道:「車行一日,不過數十里。此去襄陽,二百五十里。輕車快馬,一日可達。今裹挾流民,足需十日。追兵便在身後,夫人裹足不前,何其不智也。」

  待哄阿斗安睡,甘夫人這才答曰:「秦胡新敗,賊寇破膽,如何敢再追。」

  何苗卻答曰:「不知為何,心中總覺不安。」

  甘夫人眸生異彩,轉身即逝:「二兄且安心,此去襄陽,有驚無險。」

  「險從何來?」何苗忙問。

  甘夫人輕笑:「知我母子,輕車南下。合肥侯近在咫尺,又豈無為?聞合肥侯出兵,董卓焉能不遣人馳援。料想,此時涼州四大人,一萬秦胡鐵騎,已合兵宛城。」

  「這可如何是好。」何苗大驚失色,轉而又問道:「既如此,夫人因何緩行?」

  「二兄可還記得,因何南下。」

  「乃行假死脫身苦肉計也。」何苗脫口而出,便已有所悟。

  甘夫人遂坦誠相告:「追兵至時,十萬流民,奔走呼號。待『三人成市虎』,流民皆說我母子二人,葬身亂兵之下。便可脫身也。」

  「亂中求生,險中求存。」何苗如何能不領悟:「果然苦肉計也。」

  甘夫人輕言首:「若單車南下,何其醒目。是死是活,如何能瞞過。唯有裹挾流民,四起戰亂,方能假死脫身。此計關竅,便在『假死』之上。」

  「只需夫人『假死』。董卓火燒西園,逼死太后母子,大逆不道之罪,便可坐實。那時,薊王振臂一呼,天下諸侯群起響應,聯兵討賊。重壓之下,董卓必死於非命。」

  「董卓暴戾寡恩,喜怒無常。必死於近臣之手。」甘夫人一語中的。

  「夫人神智。」何苗嘆服。忽又轉念一想:「然以十萬流民性命,行此苦肉計。若被天下所知,夫人如何自辯?」

  「二兄能慮及此處,我心甚慰。」甘夫人遂道破天機:「故令華雄屯兵坡上。若追兵至,必先破華雄,再縱兵掠殺。華雄遂非萬人之敵,足可一騎當千。」

  「五百當千,如何能敵一萬。」何苗存疑。

  「華雄領五百王騎,可沖中軍,斬董卓上將。秦胡不過賊兵也,見主將落馬,大旗斬斷,必如鳥獸散。」甘夫人答曰。

  「原來如此。」何苗渙然冰釋。倍思前後,搖頭自笑:「某,果是中人之資。比夫人,差之遠矣。」

  「能成大事者,必神光內斂,不露鋒芒。」甘夫人口出剖心之言:「若非為阿斗計。又何必如此顯露。為人所忌。」

  聞此言,何苗又生一念:「為立功自効,許子遠可比賈文和乎?」

  甘夫人言道:「許子遠,五星連珠苦肉計,比賈文和,平羌連環計,當在毫釐之間。」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何苗又問:「所差何處?」

  「從容自保也。」甘夫人一語中的。

  「嘶——」賈文和,智多近妖。何苗如何能,窺破天機。

  「許子遠,鋒芒畢露,好大喜功。」甘夫人嘆道:「非奉薊王,不可善終。」

  「薊王世之豪傑,有容人之量。」何苗信服。

  「然『芳蘭當門,不得不鋤』。」甘夫人言道:「薊王麒麟天降,身證大道。若蚍蜉撼樹,螳臂當車,逆勢而為。薊王心有猛虎,必惡極噬人。二兄切記:投其所好,萬勿投其所惡。」言下之意,別擋薊王大道。否則勢必被「歷史的車輪碾碎」。此便是,智多賈文和,生存之道。

  此亦是謀士與謀主,天壤之別。

  「夫人金玉良言,臣當肺腑銘記。」

  一夜無話。

  翌日,隊伍再次出發。綿延十里,向襄陽緩行。

  宛城大營。

  斥候來報,聞流民如滾雪球般,越聚越多。

  胡軫、董旻等人,不憂反喜。

  「二百五十里路,竟足需十日。」楊定嘆道:「甘夫人何其不智也。」

  「事不宜遲,當速追。」董旻已急不可耐。

  「稍安勿躁。」楊定等涼州大人,久歷戰陣,自有計較:「行百里者,半於九十。甘夫人日行不過二十五里。待九日後,再戰不遲。」

  「『行百里者,半於九十』。典出何處,又做何解?」董旻不解。

  「《戰國策》引逸詩云:『行百里者半於九十。』此言末路之難也。」楊定答曰。

  「末路之難。」董旻似有所悟。

  胡軫答曰:「末路之難,在於筋勞力盡。最後十里,人馬睏乏,強弩之末。」

  「原來如此。」董旻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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