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輕車南下

  函園,陽港。

  何苗連人帶榻,被合力抬入車駕。

  臨行前,何苗問道:「車駕出園,再無退路。太后可否明言?」

  何後這才實言相告:「流香暗渠,直通濯龍。園內數萬之眾,竟無一具屍骸。董卓焉不見疑。只需火盡入園,暗渠必為人所知。逃往何處,不言自明。那時,董卓必遣心腹,扼守八關,截斷水路。北上不易。」

  太后所言,確有道理。

  如今園內余火未滅,熱浪逼人,斷難靠近。待火滅,董卓必遣人入園,挖掘廢墟,搜尋遺骸。無有焦屍,必然生疑。無需掘地三尺,順流香渠水,便可窺得暗渠入口。如此順藤摸瓜,函園陽港,遂成眾矢之的。

  心念至此,何苗問道:「莫非太后乃行,瞞天過海之計也。」

  「然也。」何後欣然一笑。

  帝後聖顏,何苗不敢直視。然心中仍有一絲疑慮。

  車駕由甘始、東郭延年、封君達三人護送出園,尋路奔赴伊闕關。

  一切皆如何後所料。

  待西園火盡。董卓遂命人入園。搜尋太后遺骸,欲風光大葬。

  豈料掘地三尺,千秋殿廢墟之下,並無太后蹤跡。甚至廣廈千間,重樓列肆,亦無一具焦屍。

  牛輔急忙來報,西園廢墟,無有屍骸。

  董卓怒急:遍搜西園。

  牛輔亦知事大。領兵入園。密集搜尋,流香暗渠,遂被發現。

  董卓幡然醒悟。若無暗渠引水,如何能四季流香。舟入暗渠,出濯龍園。太后華雲號,已不知所蹤。自華雲號重返洛陽,便一直泊於園中。帛闌樓船,豈能不翼而飛。

  逼問園吏。方知三日夜,華雲號並大舡十艘,列隊出水門。順下陽渠,投奔函園而去。

  大事不好。

  牛輔登台通稟。董卓悔恨不已:中計矣!

  急招許攸登台相見。

  「太后母子,並西園數萬之眾,趁火起,經暗渠,避入函園。某徒背惡名,如之奈何。」董卓顧不得胯下創傷未愈,劈頭便問。

  「四面大火,插翅難飛。」許攸猶不敢信。

  「迭石機關,暗藏玄機。」董卓遂告知暗渠。

  「不料園中竟有此等玄機。」許攸面色,可想而知。

  「某,小覷了太后。」董卓亦追悔莫及。

  許攸言道:「若舟行陽渠,必入函園。」

  「既入函園,該當如何。」董卓追問。

  「函園乃薊王陵。若無真憑實據,不可擅入。」許攸斟酌言道:「洛陽八關,固若金湯。只需扼洛水舟橋,阻斷水道。內緊外松,寬進嚴出。數萬之眾,如何能陳倉暗度。」

  「來人!」許攸足智多謀,董卓自當言聽計從。

  陽渠東、北、西,三面環抱洛陽,南通洛水。函園在西,若遠赴薊國,需入洛水。南下最為便利。若北行,則需東折繞行太倉港,經東郭鴻池,南入洛水。如此一來,只需沿洛水,東西分設關卡,截斷航道。陽港船隻,斷難通行。

  十萬火急。牛輔遂領命而去。

  何後車駕出園半日。

  才有心腹宮妃,入國邸通稟。

  公孫王后遂召魯肅、孫乾等人入邸商議。

  「太后意欲何為。」

  魯肅略作思量,這便起身奏對:「太后必投魯國而去。」

  孫乾亦想到:「麟子封魯王。太后攜子就藩,遠行辟禍。亦無可厚非。」

  「因何不辭而別。」王后又問。

  「恐難脫身,故不告而行。」魯肅起身奏對。

  「果真如此乎?」

  「臣,竊以為。或另有隱情。」魯肅再答:「先前,太后百般推諉,不欲北上。料想,已有定計。棄西園數萬之眾,輕車南下。必有所圖。」奈何許攸所謀,魯肅未能盡職。故不知太后此舉,究竟有何深意。

  臨行前,中丞賈詡,已備說詳情。故國邸之中,唯公孫王后,心知肚明。

  「太后已有死志也。」言罷,公孫王后話鋒一轉:「傳令水衡都尉,沿途接應。」

  「喏。」

  稍後又修書一封,六百里發往林慮山。

  魯相宋奇,聽命於何人,公孫王后,又豈能不知。此來洛陽,不可無功而返。本以為何後出身商賈,善賤買貴賣,待價而沽。不料變生肘腋。竟攜麟子,喬裝南下。

  投奔封國是假。引董卓追剿是真。

  先火燒西宮,再截殺太后母子於半道。董卓大逆無道,其心可誅。薊王世之豪傑。聞太后孤兒寡母,亡命天涯。身後還有董卓賊兵,一路圍追堵截。焉能不怒。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君王一怒,血流漂櫓。

  林慮山,正陽亭,草廬。

  「以身噬虎,苦肉計也。」得公孫王后手書,張甯不禁慨嘆。

  「太后何故,以身犯險。」二老四目相對,郭亮斟酌言道。

  「天下大勢已定。小弟三興炎漢,指日可待。太后為保麟子,並土封王。雖立功自効。」

  董班問道:「只為全麟子乎?」

  太后所想,張甯豈能不知:「全其子,焉能不護其母。先前為避嫌,故弄玄虛,天降麟子。如今又恐小弟不認,故不惜輕身涉險。以死明志。」

  二老驚問:「莫非太后,自尋死路乎。」

  「然也。」張甯眸生異色:「當真小覷了何太后。」

  「太后若為董卓所害,薊王必血洗京師。」郭亮一時大汗淋漓:「盧少保曾言,薊王胸有猛虎,惡極噬人。若被薊王所深惡,董卓自難逃一死。恐洛陽亦片瓦無存。」

  少時。有青徐流寇,假扮流民,亂入樓桑。見賊人所藏苦主遺物中,竟混有觸器。少君侯怒不可遏,遂殺盡賊寇,死無對證。待奉計上洛,又與袁術交惡。若非袁術假戲真做,負荊請罪。臨鄉侯必趁月黑風高,翻牆入室。屠盡袁術滿門,亦死無對證。一前一後,足可例證。

  一言蔽之,龍有逆鱗,觸者必死。

  張甯一聲輕笑:「前朝餘孽,死有餘辜。二位叔父,何必在意。」

  「話雖如此。然薊王一世英名盡毀。豈非因小失大。」董班苦勸:「為天下黎庶計。唯賢姪,能為薊王除禍,無損一世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