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慚愧。」陳珪起身回禮。
重新落座。麋竺遂以心腹之事相告:「如公所言。徐州四戰之地。山海相連,內憂外患。自陶使君就任,大興屯田。百姓安居,民間富庶。然自南陽大水,又出淮泗大疫。周遭郡國,虎視眈眈。尤以曹兗州、孫豫州,兵強馬壯,缺衣少糧。屢次借糧,陶使君雖有求必應,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豈能知。萬一反目成仇,則徐州危矣。且世人皆知東海麋氏,富可敵國。為人所羨。戰亂一起,必遭兵禍。故欲舉家遷入郁洲山中,築城屯田以自守。」
麋竺果有先見之明。
史上,稍後被陶謙闢為從事。謙病篤,私謂別駕糜竺曰:「非劉備不能安此」。及陶謙病逝,竺奉遺命,率州人迎劉先主。袁術來攻,先主拒之於淮陰。建安元年兵敗,收散卒轉戰廣陵海西。時「軍隊飢餓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窮餓侵逼」。糜竺見此,遂進妹與劉備為夫人,並送奴客二千,金銀以助軍資。劉先主「於時困匱,賴此復振」。
後世郁洲山中,有關里村。傳聞村民先祖,皆出麋氏莊園,為其佃戶。又說「糜夫人故里,在關中村」。後世流傳「當年糜子仲,富過卓王孫,能動神明鑑,因叨天地恩。西川留雅望,東海溯高門」之詩文。
更有「一代君臣際,嬋娟小妹婚」,傳為千古佳話。
窺一斑而知全豹。所謂孤掌難鳴。『君臣之交如英雄相契』。絕非一人之力,一人之功。自古「英雄惜英雄」也。
言歸正傳。
「不瞞麋君。」陳登言道:「此亦我父子心憂。」
「哦?」麋竺忙問:「莫非校尉亦如此想。」
「然也。」陳登答曰:「陶使君乃治世能臣,卻非亂世梟雄。周皆窮餓,獨徐州富庶。不啻群狼環伺。徐州,淮泗東流,山海相接。四面受敵,無險可守。更加二日並天,叔侄相爭。戰亂無休,必生大禍。為徐州百萬黎庶計,故請麋君出仕,共赴國難。」
說完,陳登離席下拜。
深看其父陳珪一眼。麋竺亦離席回拜:「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陳珪喜道:「得君相助,大事成矣。」
二人把臂落座。麋竺問道:「敢問校尉,計將安出?」
「來時,洛陽遣使傳檄。使者為徐州名士王朗。」陳登遂與之交心:「竊以為,天子檄文,必挾私語。陶使君只需奉詔討逆,洛陽必行重賞,以示天下。陶使君,當拜徐州牧,封將軍位。名正言順,攻伐境內宗(王)賊(寇)。然此舉,必與心向合肥侯之關東群雄交惡。家父以為,合肥侯不日當遷都壽春。攻占徐揚,勢在必為。那時,合圍之勢,成矣。」
見麋竺輕輕頷首,以示認同。陳登遂吐露心機:「徐州三面環抱,一面向海。三面來攻,唯有向海而生。」
麋竺心領神會:「薊國橫海艦隊。」
「然也。」陳登眼中精光畢露:「非薊王不能安此州也。」
言及此處,麋竺焉能不知:「然徐州諸國,皆行海禁。唯重開港津,方能便於薊王南下。」
「正是如此。」陳登喜道。
「當擇何處?」麋竺追問。此才是關鍵之所在。
「琅琊港。」陳登擲地有聲。
「下邳賊。」麋竺一語中的。
「正是。」陳登密語道:「下邳賊闕宣,聚眾數千人,自稱天子,攻取泰山華、費,略任城。周遭郡國,不堪其擾。若麋君假『賊斷商道』,重金求見陶使君。引曹兗州出兵討賊……」
「『反·驅虎吞狼』之計也。」麋竺脫口而出。
「正是此計。」陳珪此時方笑道:「曹兗州既來之,豈肯輕易退避。那時,陶使君必遣使北上。求薊王南下,以逐豺狼。」
此計,之所以非麋竺不可。只因其富甲一方,徐豫知名。賊人占山截道,商道不通。之於豪商,影響可想而知。重金謁見一州刺史,求開商路,理所應當乃其一。
麋氏巨富,陶使君必留以後用,言聽計從,乃其二。
再加豪擲千金,遊說州中屬吏,為其進言,乃其三。
名聲、財富、情由,缺一不可。故非麋竺不可當此大任。
刺史無兵權。正因權輕,故行廢史立牧。陶使君為速滅下邳賊,唯求外援。兗州牧曹操,順下四瀆,旦夕可至。初時便遣使來說,先行示好。求其援軍,水到渠成。
於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若曹兗州貪慕徐州富庶,遲遲不願撤兵。不得已,陶使君必求薊王南下。
如此,則事成矣。
三人商定細節,陳珪父子先行離去。稍後,麋竺打點行裝,自去拜會陶使君不提。
只嘆天下誰人不通薊。
前後兩漢四百年。奇人異士,英傑輩出。明君,名臣,名士,名人。何其多也。
薊王其人若何,其事若何。諸如陳登父子,又豈能不知。便是許攸,亦知王莽不亂,光武不出。
無賊臣篡漢,中斷社稷。薊王又豈能揮師天下,掘自家祖墳。
故恩師問道:董卓可為王莽乎?
於薊王而言,因勢利導,順勢而為。並不強求。只需將薊國一切,放之四海而皆準。自己當不當九五之尊,並無所謂(近四百萬字,還沒稱帝,便是明證)。
至於民心所向,眾望所歸。亦無不可。此乃豪傑也。
不出陳珪所料。
孫堅、曹操、袁紹、袁術等,關東群雄,聯名上表,求遷都壽春。
新帝欣然允之。徙封孫堅為揚州牧,袁術繼任豫州牧。攜家小,乘飛雲艦隊,浩浩蕩蕩,奔赴壽春。
壽春,扼淮水之南。南引汝、潁二水,東連江左,北進中原,西接陳、許。外有江湖為阻,內有淮、肥水利。南北要衝,兵家必爭。戰國時曾為楚國都城,稱郢都。秦設九江郡,治於此,漢高祖時屬淮南國,後還稱九江郡。今,新帝割據淮南,遂易九江太守為淮南尹。
揚州刺史劉繇,乃漢室宗親。
雖不遵新帝號令,卻也無可奈何。聽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