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蝮蛇螯手

  司隸校尉,舊號臥虎。

  「司隸(校尉)詣台廷議,處九卿上,朝賀處公卿下陪卿上。初除,謁大將軍、三公,通謁持板揖(手持朝芴,作揖即可)。公儀、朝賀無敬(無需禮敬)。(尚書)台召入宮對。見尚書持板,朝賀揖。」

  「職在典京師,外部諸郡,無所不糾。封侯、外戚、三公以下,無尊卑。」

  故為司隸者,多「剛直高節,志在奉公,刺舉無所避」。

  後將軍里社遇襲,七國計使斃。如此大案,非司隸校尉莫屬。

  司隸校尉桓典,曾受辟司徒袁隗府,為侍御史。是時,宦官秉權,桓典執政無所迴避。常乘驄馬,京師畏憚,為之語曰:「行行且止,避驄馬御史。」

  亦曾奪人先聲。劾奏薊王函園逾制。知乃為興建王陵,遂止。後又外放為官,回京後,薊王舉為司隸校尉。任職至今。

  話說,正如董卓暗自盤算。凡天降災異,三公必有二人之一去官。卻未將盧司空算計其中。正因盧司空乃薊王恩師。

  桓典能久居臥虎雄職。亦是此因。

  「如何?」不等穩坐,王允忙問。

  桓典答曰:「一刀斃命。」

  「七國計使皆如此?」呂布忽問。

  「然也。」桓典答曰。

  呂布言道:「其中有詐。」

  「何以知之?」王允又問。

  「一刀斃命,必中要害。」呂布亦是武夫:「凡遇襲,必拔劍相擊,或掙扎躲避。豈能只中一刀。」

  「必是全無防備,被人近身襲殺」。呂布一語中的。

  桓典亦點頭:「那日董卓懸首入城。車駕為勁弩擊破。然七國計使,卻非死於飛虻箭下,反死於刀下。此處亦見疑。」

  王允如何能不醒悟:「如此說來,刺客欲殺之人,乃是董卓。七國計使,反被董卓暗害。」

  「我亦如此想。」桓典答曰。

  「何不稟明陛下。」王允言道。

  「死無對證。」桓典言道:「社眾悉數被殺,首級又遭焚燒,面目全非。婦人皆被掠入大營,生死不知。」

  「董賊!」王允怒急。

  呂布抱拳相問:「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我已六百里傳書薊王。」桓典言道:「陛下加號『尚父』。若薊王上表,董卓罪責難逃。」

  「唉!」王允反生自責:「我等朝臣,竟不能為國鋤奸。」

  受王允言語相激。呂布劍眉一挑:「殺董賊如屠雞犬。何必薊王費心。」

  「奉先不可。」桓典急忙阻攔:「漢律之下,豈容私刑。」

  王允亦道:「奉先稍安勿躁。且看薊王如何行事。」

  西郭顯陽苑,後將軍大營。

  牛輔一聲令下。五百刀斧手,衝殺入帳。將一眾正環抱婦人,力竭酣睡的秦胡兵,剁成肉泥。

  便是帳中婦人,亦未能倖免。

  殺人滅口,死無對證。

  南宮玉堂殿。少帝細看黨魁秘奏。表情略顯凝重。

  「史夫人。」

  「奴婢在。」

  「後將軍可曾錯殺?」少帝斟酌問道。

  史夫人乖巧作答:「時刺客假扮社眾,蜂擁而至。情急之下,後將軍豈容細辨。料想,若有錯殺,亦非所願。乃不得已而為之。」

  「朕,亦如此想。」少帝稍稍心安。

  「陛下明見。」史夫人暗鬆一口氣。

  話音未落,黃門令左豐,又呈司隸校尉密報。

  「七國計使,被人近身襲殺,一刀斃命。」少帝口中念念有詞:「後將軍渾身披創,皆是箭傷。為何獨七國計使,死於刀下。」

  史夫人聽得真切,不由暗自心驚。

  少帝權衡再三。終將司隸校尉奏疏,置之不理。

  玉堂殿中,氣氛之凝重。便是黃門令左豐,亦窺知一二。

  史夫人更是慍怒不已,心道:董卓行事不密,害人害己。何不多射幾箭。大不了,毀屍滅跡。

  西宮,千秋殿。

  車騎將軍何苗,五體投地,不敢言語。

  「七國計使,當真非爾等所殺。」簾內何太后,輕聲發問。

  「太后明見。臣依計行事。便是董卓,亦中肩窩,留其狗命。焉能濫殺七國計使。」何苗自辯。

  「如此說來,七國計使必遭董卓滅口。」太后已想通一切。

  「七國計使與董卓無冤無仇,因何滅口。」何苗仍後知後覺。

  「董卓縱兵濫殺,屠盡無辜社眾。為脫罪,故行殺良冒功。七國計使親眼目睹,焉能不滅口。」太后冷笑。

  「董卓匹夫,竟殘暴如斯!」饒是何苗,亦不由倒吸一涼氣。

  「再去問計許攸。」太后已有計較:「且看他如何收場。」

  「喏!」何苗如遭大赦,急忙拜退。

  「離間計,成矣。」待殿中無人,何後忽言道。

  七國計使,春社遇害。各式消息,風傳京師。然卻雷聲大,雨點小。除偶有侍御史上疏劾奏,亦不見回聲。

  陛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全護佞臣之心,昭然若揭。

  須知,少帝自幼長於道人史子眇家中。耳濡目染,皆是旁門左道,各式殺招。早已見慣不怪。善惡判斷,亦異於常人。

  董卓行事,雖已知曉。然正值用人實際。陛下焉能自斷左膀右臂。

  直到薊王六百里上表。

  少帝這才知曉,事態嚴重。

  不敢專開朝議。遂密詔養母史夫人,商討對策。

  史夫人言道:「若坐實後將軍濫殺欺君之罪,夷盡三族,必遭西涼武臣忌憚乃其一。七國計使之死,後將軍亦罪責難逃乃其二。試想,幽州七王豈能善罷甘休。若怒急反投南陽,悔不及也。」

  此,亦是少帝心中所患:「薊王上表,亦如此言。為今之計,當如何兩全?」

  史夫人眸中厲色一閃:「後將軍言,刺客乃出南陽。若能坐實。便可自圓其說:乃南陽廢帝,索要獻費不成,遂遣刺客,截殺七國計使以泄憤。」

  「哦?」少帝靈光一現:「此計可乎?」

  「此計可行。」史夫人附耳言道:「只需如此如此……」

  少帝聞言,不由一驚:「不可,不可。」

  史夫人勸道:「只需鐵證如山,殺一老賊,有何不可。」

  見少帝無語,史夫人又進讒言:「蝮蛇螯手,壯士解腕。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陛下當真以為,南陽反賊,會洗心革面,負荊來投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