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試兒之禮

  六月六,試兒之禮。

  盛夏時節,暑熱漸起。

  先帝時,掖庭令畢嵐,奉命鑄天祿蝦蟆,吐水於平門外橋東,轉水入宮。又作翻車渴烏,旋於橋西,用灑南北郊路,以省百姓灑道之費。

  天祿乃是與麒麟、辟邪並稱之三大神獸,蝦蟆便是蛤蟆。畢嵐所鑄,乃是以天祿和蝦蟆為外形的汲水器,類後世噴泉。

  翻車、渴烏則是引水器。尤其渴烏,利用虹吸效應,「以氣引水」。結構簡單,卻巧妙實用。尤其趙忠、畢嵐、宋典,死裡逃生,得何後庇護重用。感激不盡,大肆修造西宮。引流香渠水,潑灑覆道屋脊。順檐而下,形成雨簾。清涼解暑,令與會嘉賓,嘖嘖稱奇。

  與先前王母降為彌月之喜類似。試兒之禮,亦分主次。

  長秋殿內觀禮,皆是主賓。家眷則分置各館。席面亦分上中下品。能入長秋殿觀禮,代價不菲。

  長樂太僕趙忠,意氣風發。迎來送往,老當益壯。

  能在累次宮斗中,保全性命。歷經數帝而屹立不倒,足見老而彌堅。今服侍太后,照看麟子。辟禍積福。料想不出十載,必見端倪。少帝能夠穩坐大位,猶未可知。然二戚心中,各有歸屬,洛陽人盡皆知。

  眾人竊以為。若董驃騎勝出,必廢少帝,罷黜何後,扶立王美人貴子登基。

  即便何車騎勝出。少帝亦難善終。只因少帝出身,為先帝詬病。且自幼長於宮外,與何後及何氏一門皆不親。更有甚者,隨著年齡漸長,元服後必然親政。那時,必與外戚大將軍爭權。而麟子將滿周歲,距元服,足有近二十載。試想,若立麟子為帝,何後垂簾監國,何氏一門何止延續十年富貴。

  更有甚者,麟子種出誰人,天下漸有風聞。

  只需麟子為帝。宗室、外戚、黨人、名門、豪右,乃至天下紛爭,立刻偃旗息鼓。

  其政治紅利,遠非少帝可比。

  麒麟之子。何必多言。試兒之禮,引洛陽勛貴趨之若鶩,足見一斑。

  千秋殿內,居中置榻。榻上陳列之物,流光溢彩,琳琅滿目,皆有出處。嘉賓就位,二宮太皇及何後並坐簾後。殿內眾人皆翹首以盼。

  吉時將到,忽見一束五彩霓虹,自天邊投來。裹挾風雷之聲,直撞殿中。

  引殿內賓客,驚呼四散。

  五彩霓虹忽固化成雲錦天衣。楚之神女,翩然而落。降臨人間。

  「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瑰姿瑋態,不可勝贊。」「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樑;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須臾之間,美貌橫生:曄兮如華,溫乎如瑩。五色並馳,不可殫形。詳而視之,奪人目精。其盛飾也,則羅紈綺績盛文章,極服妙采照萬方。振繡衣,被袿裳,穠不短,纖不長,步裔裔兮曜殿堂,忽兮改容,婉若游龍乘雲翔。嫷披服,侻薄裝,沐蘭澤,含若芳。」

  一言蔽之:「其象無雙,其美無極。」

  神女至美,高山仰止,滌盪心靈。難起一絲一毫,褻瀆之心。

  「拜見神女。」饒是三宮帝後,亦離席下拜。

  五彩雲袖,懸垂半空,繞身蕩漾,竟不垂落。神女朱唇不動,仙音自生:「請起。」

  「麟兒何在。」

  「麟兒在此。」何後忙將懷中阿斗,捧於頭頂。

  雲袖如長虹貫日,自投簾內。將阿斗輕輕捲起。又送至神女當面。

  阿斗於襁褓之中,歡脫無限。絲毫不見膽怯。口中呀呀有聲,竟探出兩隻白胖小手求抱。

  神女展顏一笑,如沐嵐風。

  「去。」霓袖應聲而出,將阿斗送至榻上。繞目飛旋,又悄然紛落,化為流光。散去無蹤。

  榻上物什,終是吸引阿斗注意。

  往來爬行,先抓麟趾金一枚。

  惹得車騎將軍何苗暗叫一聲好。財能通神。麟趾金在手,天下橫著走。

  金錠沉重,難以搬動。這便棄之,二取皇后璽印在握。皇后之璽,玉色無瑕,晶瑩潤澤。璽鈕為匍匐螭虎,栩栩如生,憨態可掬。阿斗少幼童趣,見螭虎可愛,便欲取來。

  何後心中忐忑,渙然冰釋。

  同樣,皇后玉璽頗重,阿斗又棄之,三取玉簡冊書。

  與會嘉賓,蜚聲四起。玉簡乃帝王封禪所用。相傳仿自羲皇授大禹之玉尺。其意不言自明。

  事不過三。試兒亦不過三。

  待阿斗棄玉簡。雲袖再出,將阿斗抱離。送至神女當面。

  神女言道:「玉簡封禪,乃天授予。既如此,當取名『禪』。」

  「謝神女賜名。」細品禪之深意,何後險喜極而泣。

  神女徐徐升空,口中念念有詞。神光大作,風雷四起。引殿中嘉賓,紛紛側目,不敢直視。

  待光芒消失。神女已逝,阿斗被一朵雲霞,徐徐送入母親懷抱。而後化為細雨紛落,再無蹤跡。

  果然「旦(來)為朝雲,暮(去)為行雨」。

  何後面南而拜。

  待收拾心情,這便傳令開席,大宴賓客。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神女彩雲天降,焉能有假。至於會場內外,皆為巫山女神門人所布置,諸如此類。背後細節,自無需知曉。

  二宮太皇,心中各有滋味。

  便是竇太皇,亦心生艷羨。何況董太皇乎。

  麟子得王母並神女賜福。自當萬眾矚目。再加薊王鼎力扶持,命數貴不可言。

  大漢萬里江山,鹿死誰手。我輩自可,拭目以待。

  董重並何苗,人前人後,關係大變。又重回多年前,五陵年少,親密無間。推杯換盞,把酒言歡。待罷筵,已月滿中天。

  二人勾肩搭背,盡興而歸。

  車駕出西園,二人拱手相別。何苗出上西門,赴西郭,壽丘里,車騎將軍府。董重赴東城,步廣里,驃騎將軍府。

  還未及分道揚鑣。便有宮中虎賁郎,傳來口諭:「董驃騎、何車騎,軍情緊急,陛下相召。請即刻入宮。」

  「如此,且同往?」董重醉眼矇矓,看向何苗。

  「宜當同往。」何苗酒氣熏天:「傳命,速入宮面聖。」

  「喏!」隨行人等,轟然應喏。

  驃騎、車騎,二駕並行,駛向南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