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衣帶秘詔

  眾太守,共推後將軍董卓居首。

  官秩相同,再排仕齡、齒齡。如此,依次落座。

  馬市胡姬酒肆,眾人皆不陌生。乃薊王產業。春暉包房,更是常來常往。後將軍董卓擇此處,與會眾人。顯然,別有深意。

  董卓端杯相敬:「大將軍罹難,我等外出辟禍。幸得薊王輔政,網開一面。家小故才得以保全。逢平樂會盟,舉國歡慶。今日在此相會,與諸君共飲。」

  「請。」

  如董卓所言,即來則安。逢五日休沐。諸位太守,先前多為京官,皆安家洛陽。數百里之遙,輕舟快馬,一夜可達。羈稍有路遠,告假幾日亦無妨。只需約定時日,自能在京畿相聚。

  席間,推杯換盞,把酒言歡。後將軍董卓,來者不拒,頗有酒量。正事閉口不談。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罷筵後,又驅車入金水湯館,沐浴薰蒸,一夜安睡到天明。

  待酒醒,已是天光大亮。梳洗更衣,相約再見,各自歸家不提。

  換言之,此來不過是同僚小聚。並無其他。

  袁紹等人,各自心疑。回憶分別時董卓言行。便紛紛醒悟。急忙解衣帶,拆開視之。果見端倪。原來,趁眾人昨晚沐浴薰蒸,董卓暗使心腹,將秘詔縫於眾人衣帶內。為「衣帶詔」。

  衣帶詔內,字字驚心。再看落款,無不瞠目。

  確認無誤,袁紹長出一口濁氣:「不料衣帶詔,竟出,竟出……」

  三宮鼎立,折足之危。

  難怪後將軍董卓,如獲至寶。若達成所願,江山社稷可定也。

  袁紹忽覺心跳加快,一時竟血脈噴張。

  再深思。又覺叢雲散盡,豁然開朗。

  薊國邸。

  得游繳密報,右丞賈詡不禁深思。

  少頃,遂問道:「後將軍董卓,與一眾太守相聚小酌。期間,並未言及朝政?」

  「正是。」游繳假充酒家保,並一眾伶人胡姬,進出包間。未能探聽到隻言片語。皆是民間風聞,各地趣談。後又入金水湯館,沐浴薰蒸,亦未涉及公務。

  「哦?」賈詡如何能信。

  守丞劉平進言道:「先擇胡姬酒肆,又去金水湯館。二處皆王上產業。或以示磊落,恐無異心。」

  賈詡不置可否:「退下。」

  「喏。」游繳這便告退。

  賈詡言道:「與會眾太守,多出前大將軍何進幕府,及汝南袁氏一門。又堂而皇之,進出主公門庭。若非暗藏私心,又何須明目張胆。」

  「右丞言之有理。」守丞劉平拜服。

  「速報主公知曉。」賈詡當機立斷。

  「喏。」劉平這便領命。

  陽港水砦,三足踆烏船宮。

  得劉平上報,劉備一聲嘆息:「樹欲靜而風不止。」

  劉平進言道:「右丞以為,諸人多出前大將軍何進幕府。許,與太后相關。」

  劉備輕輕頷首:「太后新仇舊恨,難以消減。日前,左相密報。何後遣何苗,籠絡四郡亡胡,大肆招募胡騎入京。又命西園上軍別部司馬趙瑾,攜一億券鈔入蜀。籠絡巴人之心,昭然若揭。不出所料,當有一萬精兵,再入西園。」

  「太后募兵,莫非欲報大將軍之仇乎。」劉平幡然醒悟。

  「貌似便是如此。」劉備不置可否。苦思破解之策。

  見劉備無心交談,劉平遂拜退。

  西園,長樂宮,長秋殿。

  羅馬皇后魯琪拉,攜聖火祭司阿奇麗婭,黑夜女王英妮娜,盛裝出席。正如薊王初見時所感。魯琪拉並何後,命運多舛,頗多相似。大有相見恨晚,引為知己之勢。

  「聞皇后已婚配,不知尚有子嗣否?」席間,何後問道。

  「有。」魯琪拉答曰:「滯留國中,未能同來。」

  「原來如此。」何後又問:「不知大秦,何人執政。」

  「乃妾胞弟。」魯琪拉又答。

  何後輕輕頷首,忽追問道:「既是親兄妹,因何刀兵相向。」

  「無它。」魯琪拉言道:「弟妻孕身,若誕下子嗣,依鄙國律,當為奧古斯塔。」

  「原來如此。」何後輕輕頷首:「事關皇后大位,不可不察。」

  「若只我一人之失,無足輕重。」魯琪拉言道:「然,吾弟不問政事,縱情聲色。尤以搏殺為樂。若無我輔政,必生大亂。不得已而為之。」

  「一國雙君。」何後似有感悟:「即便一人碌碌無為,仍有一人勤於國政。如此想來,確有可取之處。」

  魯琪拉亦恭維道:「今三宮鼎立,太皇垂簾,薊王輔政。足可保大漢,國祚綿延。」

  「薊王在時,自當穩如磐石。然,薊王不在,又當如何?」何後試言道:「我家麒麟,時常西顧。朕獨守深宮,道聽途說:待輔政期滿,我家薊王便欲領兵西征。不知皇后,以為然否?」

  魯琪拉,顧左右而言其他:「西出蔥嶺,便是貴霜、身毒,再西還有安息。薊王欲征何地?」

  何後嫣然一笑:「婦道人家,焉知軍國大事,(大)丈夫雄心。」

  「妾,亦如此思,亦如此想。」魯琪拉笑答。

  何後又道:「我家薊王,麒麟天降。祖宗庇佑,福澤深厚。今後宮佳麗,已有數百。其中殊麗傾國,傾城姿容者,比比皆是。聽聞,大秦一夫一妻?便是國君,亦無從破例。」

  換做魯琪拉,展顏一笑:「確是如此。然妾身世飄零,無根浮萍。寄身漢土,蒙陛下不棄,會以兄弟之盟。自當入鄉隨俗,豈能墨守成規。」

  「好一個『入鄉隨俗』。」魯琪拉心意,何後已盡知。妒火中燒,竟一時無言。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何後並非捨不得薊王。而是捨不得薊王遠走他鄉,孤兒寡母,再無所依。薊王輔政一日,何太后便安穩一日。諸如董重之流,便不敢擅動。若薊王離朝,以何苗混吃等死,眼高手低,渾渾噩噩,不知所以。必為董重所敗。

  若薊王歸國就藩,三千里水路,數日可達。

  然若遠走萬里之遙,鞭長莫及也。

  此,才是何後心腹大患。

  如何能將薊王,長留漢土。何太后心念至此,眸中戾芒一閃而逝。

  陪坐側席,垂首無言之黑夜女王英妮娜,睫毛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