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殺黃巾內應,永巷令徐奉之人,竟是曹節。
「為何?」劉備百思不解。曹節與徐奉,何來不死不休,深仇大恨。
「王上可知濦強侯宋奇,其人。」曹節反問。
無外人在場,劉備這便言道:「識得。化名侯殷,人稱『侯公子』,往來洛陽,為太平道行走。」
「正是此人。」深看劉備一眼,曹節這便道破隱秘:「人間奇巧,莫過如此。彼時王上來問七女身世,我等商量後,領王上夜入太倉,登折桂館,一探究竟。王上豪擲億錢,換回貴女。實乃宋奇之妹也。後知貴女為王上所得,宋奇焉能再為敵。於是,改弦更張,暗中為王上效力。知永巷令徐奉,曾趁宮宴,下虎狼之毒,謀害王上,且賊心不死,還要趁永安上壽,再行謀逆。宋奇投書,約老奴相見。細說詳情,求老奴出手相救……」
「原來如此。」聽曹節細說詳情,劉備不置可否。
曹節見薊王無動於衷,這才收攏得色。略顯忐忑狀貌。
此話,半真半假,亦真亦假。不可全信。宋奇與曹節,雖是舊識。甚至宋皇后,亦或是得曹節授意,方能假死脫身。然宋奇獲救,已能確認,乃京中太平道,暗施援手。此事,馬元義居功至偉。
換言之,宋氏與宋奇,分別由黃門內官與黃巾逆賊,兩股勢力,各自營救。知曉宋皇后未死,乃是宋奇得救後,偷開草草掩埋之家人棺槨,驗明正身時所得見。話說,宋皇后入暴室,以憂「死」。父及兄弟並被誅。諸常侍、小黃門在省闥者,皆憐宋氏無辜,共合錢物,收葬廢后及酆父子,歸宋氏舊塋皋門亭。
宋氏乃扶風平陵人。故鄉必有祖陵。按時人風俗,無辜被害,埋骨他鄉。後人得知,當千方百計,迎回祖陵,入土為安。
於是在遷墳時,被宋奇發現端倪。
許,宋奇後入太平道,逼問永巷令徐奉,宋氏下落,方才得知幕後真相。登太倉折桂館求取,卻被訛以高價。無奈,只得偷掘梁冀金山,以贖回。
又或許,太平道亦借宋氏為要挾,逼迫宋奇入伙,亦未可知。
總之,以曹節之性情,斷不會攬禍上身。「宋奇投書與老奴相見。細說詳情,求老奴出手相救」,此句有待商榷。
事實上,還有一種可能。
宋奇知曉宋氏下落,立刻改弦更張,不再與薊王為敵。並決心剪滅相關知情者,為薊王及宋貴人,永絕後患。故約永巷令徐奉,高台相見。不料行兇時,被曹節養女窺見。回報曹節,於是乎,正身受十常侍排擠的曹節,行順水推船,將計就計。授意行走二宮,化名安絜的養女,暗中摘取趙忠冠上『附蟬』,放於徐奉屍身。小施手段,略作懲戒。
「不知素公子,在宮中任何職?」劉備笑問。
「並無定職。」安素答曰:「常領尚衣、尚冠之職。」
尚衣、尚冠,皆官名。掌帝王衣冠。周官有司服,戰國時有尚衣、尚冠之職。秦置六尚,漢置五尚,即:尚食、尚冠、尚帳、尚衣、尚席。屬少府。今漢裁撤。然稱呼卻一直沿襲至今。
貂蟬冠,乃宮中造物。用於賞賜權貴近臣。換言之,安素乃掌『貂蟬冠』之女官。
此時此刻。劉備如何還能不知曉,曹節「身後之憂」:除安素本身牽扯桓帝隱秘,久伴養父身側,亦知曉太多宮廷秘史。失去曹節庇護,必被人滅口。
心念至此,劉備遂言道:「孤與安世高,並安氏,皆舊識。既是故人之後,自當保全。老大人且放寬心,只需有孤在,定護素公子周全。」
得薊王一諾,勝過千金。曹節納頭便拜:「老奴,深謝。」
聞薊王此言,安素心如鹿撞,手足無措。情急之下,急忙隨老父一同下拜。卻如墜雲端,徒生恍惚之感。
劉備離席攙扶:「孤有言在先,老大人年邁,無需行大禮。言猶在耳,老大人又多禮矣。」
曹節媚笑起身,不禁淚灑當場。
人老惜子,人之常情。賓主落座,曹節拭淚言道:「小女與王上,年歲相仿。他日若誕下麟兒,安氏(意指氏族)後繼有人矣。」
安素麵紅耳赤,羞澀難當。
劉備一愣。話說,守護周全,與納入後宮,不可混為一談,吧。
與宦官結親,為天下豪傑所不齒。前中常侍唐衡之女,本嫁傅公明,然傅公明不允,於是又轉嫁荀彧。父(荀)緄慕衡勢,為彧娶之。彧為論者所譏。
恐劉備反悔,曹節又急言道:「王上且安心。老奴,如何能令王上一世英名,付諸東流。小女不日當拜太僕王允為父……」
聞此言,劉備如遭雷擊。
尚冠女官,王允義女。兩條相加,必是那位奇女子無疑。
不好,呂奉先。
二崤城,官堡,薊國邸。
呂布心事重重,勒住火龍駒,翻身下馬。
「見過左中郎將。」門前游繳,抱拳行禮。時人敬英雄。呂布勇冠三軍,殿前射戟,神乎其技。如何能不被一干人等所欽佩。
「右丞何在?」呂布聞聲回神。
「右丞正在邸中,左中郎將請自去。」游繳不疑有他。
「接著。」呂布摘下佩劍,昂然而入。
儀劍入手,游繳踉蹌退步。面上敬色更濃:「左中郎將神力!」
呂布得意一笑。
國邸,乃邸舍,類別館,又似使館。亭台樓閣,精舍庭院,功能齊備,一應俱全。除靴登堂,見賈詡、荀攸等,謀主皆在。
呂布咬牙上前,依次行禮:「末將拜見右丞、左丞、軍司空、軍正。」
「奉先所為何來?」賈詡似胸有成竹。
呂布遂將一漆木匣,雙手奉上:「前日,有同鄉李肅,宴請末將。席間送上此物。布,一時貪念,納入懷中。然累日坐立難安,唯恐一時不查,為奸人裹挾。故,特來請罪。」
「哦?」賈詡與眾謀主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奉先來早矣。」
呂布頓時醒悟:「莫非,右丞已盡知!」
「東郭馬市,胡姬酒肆,乃主公門下產業。門下游繳,日日進出。便是好婦、酒家保等,亦為耳目。後將軍董卓,遣騎都尉李肅,擇春暉包房,與你密會。又送重禮,以為籠絡。乃故意泄密,行離間計也。」雕蟲小技,何必在賈詡面前賣弄:「乃讓我主,疑而疏遠。久而久之,奉先懷才不遇,不能一展所長。必心生怨恨。如此,李肅再來,則事成矣。」
呂布幡然醒悟,切齒言道:「鼠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