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六氏,乃劉備從漠北帶回。出身鮮卑六氏王族,萬中挑一。先入長安宮,驗明正身,習漢宮儀。待時機成熟,方被宋貴人,甄選入宮。
話說,劉備漠北之行,曾駐紮的兵車營地,今正轟轟烈烈,就地築城。為與青州北海郡區分,故名「北海離宮」。簡稱「北宮城」。先前各部所贈數萬部族,劉備回國前,悉數留在城中。乃此次築城主力。一切用度,皆從蒼海郡輸送。無需橫穿大漠,省時省力。
初來乍到。人生路不熟。六氏美人,初經人事,還需熟門熟路之領路人。此人,便是同出鮮卑一脈的副伏羅妃。言傳身教,一夜承歡。待方枘圓鑿,破觚斲雕(pò gū zhuó diāo),後宮又添半生半熟,新婦六人。遷居蕊珠館,與烏蓮、副伏羅氏,朝夕相伴。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劉備抽身自去。然成婦禮卻不可廢。由宮中女侍醫善後,六氏新婦梳妝打扮,艱難挪步,前往西宮拜見太妃。
待禮畢,太妃當賜六人「美人」位。因居蕊珠館。故稱「蕊珠美人」。「號隨宮名」,大漢由來已久。謂安身立命。究竟何處安身,對漢人而言,尤為重要。
先前,程璜請改永安宮為長樂宮,便是因此。西園宮人,自稱西邸為西宮,亦是如此。傳聞,長樂太僕程璜自請升「長信太僕」,只因太皇太后,居於長信宮。「帝祖母稱長信宮,故有長信少府……仆為太僕,皆二千石,在少府上。其崩則省,不常置。」少帝已許之。
昨日大朝,又加夜宴。百官皆醉,今日無事。劉備直升大藏書閣。士貴人,左國令趙娥,皆在。士貴人自退居後宮,左國令一職便由趙娥繼任。士貴人閒來無事,劉備遂命其掌管宮中大藏書閣。藏書閣,乃仿洛陽南宮之東觀而造。亦是藏檔案典籍,理百官賀帖上疏,薊王閒讀百家著述之所。取名「瑞麟閣」。內置女官,稱「瑞麟博士」。皆出身白湖女校。博學多才,溫婉聰慧。
「夫君,洛陽來函。」士貴人將今早將將送到的右丞密函,面呈劉備。
得薊王溺寵漫灌,士貴人得償所願,成功孕身。有道是「貴精不貴多」。後宮三百佳麗,人各一子足矣。男女毋論。薊國三百餘城,西域五十餘國,外加海外港城,隴右牢城,諸如此類,應足夠分。
薊國一城,堪比一縣。城主便是縣侯。三百餘子,能分得一城,遠比祖上中山靖王時,好過太多。須知,中山靖王百二十子,乃是存活下來的子嗣。那些半途夭折的子嗣,皆未錄入其中。換言之,滿打滿算,中山靖王或亦如劉備這般多子。
幸賴薊國醫療衛生防護條件,遠超當下。且後宮多胡女,身強體健,皆是妙齡,生育上佳。況且混血本就基因優良。故新生兒夭折率極低。東宮內外,百花香露日日潑灑消毒,排列白琉璃恆溫嬰兒房,以御風寒暑熱,再加女侍醫精心呵護,幸未有嬰兒夭折。凡有小疾,則入病舍,隔離治療。不日痊癒,再適時送回不遲。
便是劉備入東宮,亦需沐浴更衣,香薰消毒,謹防疫病帶入。正如華大夫所言,許多兒童常見病,只需過了幼齒期,便不會再得。即便不幸患上兒童常見病,待長成亦不會輕易復發。正如黃敘幼時過敏性哮喘,長大後,已很少再犯。
劉備深以為然。
三百子嗣,取名著實犯難。問過母親,如何相認。母親答曰:這有何難?行列順下,薊王百五十子、薊王三百子。諸如此類。待長成,再取大名即可。
便也只有如此了。
見劉備取密函細看,眉頭微蹙,久久無語。
士貴人柔聲問道:「夫君因何煩惱?」
「賈文和天縱奇才。」劉備嘆道:「若投梟雄,許如魚得水。」
士貴人勸道:「夫君切莫妄自菲薄。梟,惡鳥也;雄,強也。梟雄者,言如惡鳥之強也。猶言雄長、魁首。此等人物,多豺狼野心,潛包禍謀。行事唯利是圖,急功近利。常摧撓棟樑,除滅忠正。只能共苦,不可同甘。更無容人之量。若天下英傑爭相附之,難免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飛來橫禍,身首異處。若如右丞這般,天下奇才,雖得其用,必不能全其才。日夜提心弔膽,顧後瞻前。鬱鬱而終,抱憾終生,何言才智得舒。」
劉備自嘲一笑:「只怕,隨孤亦不能一展所長。」
士貴人不禁莞爾:「莫非右丞又出絕計,夫君不忍下快刀。」
劉備苦笑:「然也。」
這便將密函,遞給士貴人一觀。
「果然神鬼莫測,絕妙之謀!」士貴人美眸驟亮:「《子錢集簿》在手,天下貴胄盡入彀中。有詩謂『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天下權貴,齊聚洛陽。雖各有封邑,然大半時光,皆在洛陽第宅中度過。天下大亂,道路斷絕。食俸因而大減,為維持生計,只得舉債度日。先帝賣官鬻爵,竟暗尋子錢家,放高利之貸。若論巧立名目,中飽私囊,煌煌四百年,先帝無人能及也。」
「說重點。」劉備無奈。
士貴人嫣然一笑,顧盼生輝:「料想,如不其侯這般,表面風光無限,內中高築債台者,何其多也。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券書為憑,如山鐵證。若不能如約償還,輕則信譽掃地,重則奪侯除國。此乃天授夫君『天下之權柄』也。『天與弗取,反受其咎』。謂天賜良機,不可錯失也。」
「子錢乃先帝所放。今平白無故,握於手中。」劉備笑道:「總覺有所虧欠。」
「借用孫破虜一言:『普天之下,能將不義之財正當其用者,唯王上一人耳。』試想,若《子錢集簿》握於趙忠、張讓之手,必用來謀以復起,重掌禁中,稱霸朝野,荼毒天下。若被洛陽子錢家所得,必為虎作倀,謀取私利,不惜禍亂朝堂,迫害忠良。只有握於夫君之手,債台高築之洛陽貴胄,方能息事寧人,無債一身輕。暫獲治理食邑之權,於公於私,於君於民,皆利好。待權貴封邑,皆如薊國這般安居樂業。何愁天下不定。」
言及此處。劉備如何還能不自醒:「愛妃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