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乾坤倒懸

  衛茲又道:「若得兗州。安天下者,必有明公一席之地。」

  曹操欣然起身:「命人備宴,為子許等接風洗塵。傳令,犒賞三軍!」

  「喏!」樂進大喜領命。

  找回自我,曹操意氣風發。先時為苟活於世,頗多逢迎媚俗。為北部尉時,年少氣盛,意氣風發。置五色棒,約法三章。若非是『宦官之後』,『負俗之譏』,生怕為名流所不齒。故狠下殺心,將蹇碩叔父蹇圖棒打致死。

  唯有如此,方能堵天下名士,悠悠眾口。試想,若北部尉換成袁紹,略作懲戒,放其活命,又有何妨?

  四世三公,重名天下。天下又有何人,敢亂語袁紹私通內宦。

  正因出身,為清流名士所不齒。故曹操,才成為今日之曹操。即便是至交好友,亦不敢輕易坦露心跡。然聽衛茲一席話,令曹操如醍醐灌頂,撥雲見日。

  亂世至矣。

  清流名士,苟活於亂世。自保尚且不易,還有何氣力,再去言他人長短。便是創「月旦評」之許氏兄弟,黃巾亂下,亦各奔東西。依附權貴,苟且偷生。時至今日。還有何人,敢搬弄曹孟德之是非!

  一言蔽之,世道變了。

  舊有秩序,即將被悉數擊破。大廈將傾,下無完卵。

  「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天下太平,梟雄蟄伏為犬。天下大亂,梟雄趁亂而興。乾坤倒懸。「太平犬」與「亂離人」,相互換位。先前高高在上的一切,皆會零落成泥碾作塵。被踐踏在腳底,碾成稀碎。

  老子有錢有地,有兵有糧。只需手端食盆,自有無數豬狗,搖尾乞憐,哄搶爭食。還怕爾等幾個名士亂嚼耳根。

  所謂「亂世用重典」,此有二層含義:

  從重治罪,從輕發落。

  民事糾紛,小罪重罰。否則多事之秋,不足以震宵小,息民憤。

  刑事重罪,減死一等。用人之際,當令其上陣殺敵,戴罪立功。

  許多人,往往只會其一。乃因還未及參悟華夏文明縝密的「道理環」。恰如:「樹德務滋,除惡務本。」便是所謂,融合思維。

  抱陰負陽,天人合一。

  所以,《四書五經》,原文究竟如何,並不重要。如何「註解」,才至關重要。

  曹操既已定計。便迅速為衛茲勸降造勢。

  輔兵盡出,在各關津要道,草創大營。不求大軍入住,只求旌旗蔽日,人馬嘶鳴。再征船隻,佯裝渡河強攻之勢。

  一時東郡民心大振。曾與黑山軍暗通曲款的各城豪商,紛紛偃旗息鼓,閉門謝客,不與往來。便在此時,衛茲輕車簡從,入西山大營。

  薊王都,臨鄉城。

  十日大朝,百官就位。

  仲夏已過,酷暑將至。烈日炎炎,道上人馬稀少。北上流民耐不住酷暑蒸烤,紛紛避入野林。裹挾從賊者,亦不在少數。隨許褚到來。演武場三日鏖戰,皆無敵手。得窮奇之名。如此一來,薊國「四神」、「四凶」,八將皆已出世。

  山越六司馬,心悅誠服。共推許褚為首。劉備授許褚「護軍左校尉」,統領八千白毦精卒。另有二千五百白毦為幕府中軍,由中軍校尉典韋統領。駐守函陵二崤城。白毦精卒,滿編萬人。其中,單單「丹陽白毦」,足有五千之眾。待尋個恰當時機,分兵典韋、許褚。此乃國之重器。

  吞光窮奇鎧,及千里馬「騤(kuí)嘯」的吞光馬鎧,亦在全力製備中。許褚的專屬兵器,一長一短,伏虣(百鍊雁翎)斬龍(百鍊鳳羽),亦取上品花紋鋼,日夜不息,鍛打之中。

  又授許定「護軍右校尉」,兼領北平令,率許氏部曲,並「護軍右司馬」兼領北平尉彭脫麾下黃巾,駐守北平關城。隨許氏宗族、逃難百姓、葛坡黃巾遷居,北平關滿萬戶,可稱城令。原本北平城內民眾,盡數遷入靖陵城,為中山靖王守陵。北平城,西接黑山老營,太行八徑。承上啟下,對薊王后續戰略,至關重要。

  「興霸可有消息傳回。」待眾人落座,薊王又問。

  右國相耿雍起身言道:「甘校尉自登倭島,所向披靡。狗奴國聯軍,一敗塗地。主公有言在先,征伐不濫殺。甘校尉謹記王命,並無不妥。」

  「何日能滅國。」薊王又問。

  「或在旦夕之間。」耿雍對曰。

  「甚好。去信隨軍邪馬台國使梯秀,好生安撫降眾。再命樓船校尉,轉運諸材,擇地興建港口。待港成,當馴島夷,組大軍,攻掠倭島腹地。」薊王早有定計:「不出數代,倭島當為漢土。」

  「甘校尉數次手書,言,島上林木繁茂,多生巨木。珍禽異獸,奇花異草,比比皆是。有兵士去溪中汲水,竟拾取碗大一塊真金。若遣工匠登島,或可開採金銀銅鐵礦山。一言蔽之。不毛之地,物產甚豐。然島夷卻泯然未知。世入寶山而空手歸。當真是暴殄天物。」耿雍笑道。

  劉備欣然點頭:「先造港城,再遣能工巧匠登島。國中十萬船戶,自當聞風而動。」

  藪東守樂隱,起身問道:「敢問主公,島夷可販否?」

  「不可。」劉備當機立斷:「島夷雖為化外野民,只有六尺之身。然卻同世為人,斷不可以牲畜待之。凡島夷,若無倭國大使館,及都船署,共同出具『戶劵』。轉運島夷船戶,當以販賣人口棄市。收留倭人之家,以共謀連坐。」

  「主公明見。」群臣下拜。

  主公恥於蓄奴,由來已久。先前不知其中深意。然隨國力蒸蒸日上,自耕農豐衣足食。上行下效,政通人和。方知:家、國、天下。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若失地農人,皆為佃戶。整日混吃等死,慘澹度日。又豈會為豪強全力耕種,更如何捉刀為君效命。

  生產關係,反作用於生產力。奴隸時代的生產力,主動性,可想而知。如何能與封建時代想比。同等人口,不足五成的產出(生產效率50%),與高達十成的產出(生產效率100%),即便同時開局,不出十載,高下立判。

  羅馬焉能強於大漢?

  《孟子·離婁下》:「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民諺又曰:「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報之。君以草芥待我,我以仇寇報之。」

  古往今來,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