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歪門邪道(修)

  「你既說是張玉蘭,乃靈真天師之女。想必定識盧暒。」慧妃言道。

  「乃我母也。」女道答曰。

  「你可知,盧暒今在薊王后宮,深受寵愛,已為夫君誕下一子,得封美人位。」慧妃又道。

  「實不知也。」女道表情已說明一切。母親竟改嫁薊王,為何無人提及。

  「若知母另嫁,還行刺否?」慧妃笑問。

  「逼不得已,造化弄人。」女道一如先前,守口如瓶。

  「既如此。待見你母,一切當自有分曉。」慧妃言盡於此。遂命檻車快馬,送女道往薊國。

  深春三月。

  四海群仙,如約而至。自太平道,絕跡薊國後,劉備還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江湖方士齊聚。對彼此門派,爛熟於心。便是初見,三言兩語,亦可輕易續上交情。待坐而論道,不出三日,遂成同道好友。果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下修仙,皆一家。

  話說少年時,太平道,越演越烈。天下追隨者雲集,扶老攜幼,障塞於道。然薊王劉備,卻力排眾議,乾綱獨斷。首當其衝,將太平道列為旁門左道。凡國中有信教者,若不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皆夷三族。

  薊王雷厲風行,說一不二。麾下豪傑齊聚,生死無改。

  不等利刃加頸,歪門邪道,望風逃竄。如何還敢明目張胆,招搖過市!

  還閒死的不夠快。

  亦如前言:「統治不夠,宗教來湊」。對如劉備這般,有道明君而言,宗教非但全然無用,反是累贅。斷不可輕易沾染。

  女道還在快馬送來。六百里加急書信,已先行抵達。

  過目之後,遂命宮人去喚。許師鍾璦、冥蝶駱晹、幽姬盧暒,春睡遲遲,美人倦怠。一夜承歡,險錯過午餐。

  本想養精蓄銳,再待挑燈夜戰。豈料事發突然,急忙梳妝來見。

  各自艱難落座,將慧妃手書,當面細觀。冥蝶駱晹、幽姬盧暒,四目相對,不由心生感嘆。

  盧暒柔然下拜:「啟稟夫君,此乃我教隱秘,又是陳年舊事。故未曾告知,請夫君恕罪。」

  「無妨。」劉備寬慰道:「若事不相干,無需勉強。」薊王言下之意。若無關聯,即便現在不願說,也不打緊。

  「先前不說,今時今日,又豈還不說。」盧暒知無不言,遂將天師道中隱秘,娓娓道來。

  原來。此事需從多年前,天師道尚未分裂時說起。

  時二代目天師,「嗣師」張衡坐下有三大門徒:駱矅、張角、張修。學成下山,奉師命,分往各地傳播教義,招募信徒。此事,史上亦有記載。

  「熹平中(172-177年),妖賊大起,三輔有駱矅。光和中(178-183年),東方有張角,漢中有張修。駱矅教民緬匿法,角為太平道,修為五斗米道。」

  又說:「時巫人張修療病,愈者雇以五斗米,號為五斗米師。」

  二代天師,嗣師張衡,子承父業,於漢永壽二年(156年)襲教,光和二年(179年)正月,羽化飛升前,以「祖傳印劍」付子(張)魯,與妻盧氏得道於陽平山。囑子(張)魯曰:「汝祖以天地為心,生靈為念,誠敬忠孝為本,周行天下除妖孽之害。嗣吾教者,非誠無以得道,非敬無以立德,非忠無以事國,非孝無以事親。」

  也即是說。按照二代目的遺願,天師大位,當傳與長子張魯。奈何天不遂人願,二代天師「飛升」後,天師道分崩離析,大師兄駱矅,率先離教。先行前往三輔,聯絡信徒,準備舉事。後因行事不密,案發被殺。

  朝廷海捕同黨。天師道剩下教徒,被迫無奈,唯改頭換面,另立旗號。稍後,張角自回冀州,親傳太平道,張修也在漢中,暗播五斗米道。

  一言蔽之。嗣師張衡,非妖言惑眾,暗行不軌之徒。

  「駱矅、張角、張修三人,本性純良,天資聰慧。各有專攻。待道法初成,嗣師命其各自下山,遍訪民間疾苦,嘗遍人世百味,以修煉道心,築羽化飛升之基。然而……」盧暒欲言又止。

  剩下的事,劉備已能想到:

  少年英才,本性純良。初出茅廬,涉世未深。心懷濟世之心,驟然下山,不料餓殍遍地,易子而食。天災人禍,滿眼末世之景。於是悲上心來,怒從心起。奮然造反,欲另造清平盛世。

  其中細節,諸如,三人究竟是後天黑化,還是先天不軌。時過境遷,已無從知曉。然聽盧暒所言,可以肯定的是:二代天師張衡,本不願如此。奈何天師道,一分成三。張修本奉命護總教,不料亦違背師命,奪篡大位後改稱五斗米教。終率眾謀反。

  「嗣師自知時日無多,見張修野心畢露,欲行不軌。恐身後家人性命不保,遂心生一計。」盧暒又道。

  「令女玉蘭,腹生蓮花,自產天書。」劉備言道:「以為震懾。」

  「正是如此。」盧暒再拜:「如此,方保住全家性命。」

  合情合理,前後終是呼應。

  劉備又問道:「張角後稱『大賢良師』,與天師分庭抗禮。美人可知,其,何時與『神上宗師』相遇。」

  「乃下山之後。」被夫君喚了聲美人,盧暒當即收拾心情。自登大震關,被大秦聖祭黑暗驅魔,重塑心神。此盧暒已非彼盧暒。記憶猶新,物是人非。先前種種,不過是一段塵封許久,無關痛癢的記憶而已。

  「張角何年下山?」劉備再問。

  「約於靈帝建寧(168-172年)初,下山傳道。」略作沉思,盧暒遂言道。

  「十年傳道,一朝舉事;播亂八州,荼毒天下。」劉備一聲嘆息:「一夕斃命,身首異處;遺臭萬年,何苦來哉。」

  至於神上宗師身份,先前早已問過,盧暒等人並不知曉。而張玉蘭自「假死歸真」後,潛心修煉,不問世事。尚不知家人下落。

  然卻為何被張修所誘。先前,腹生蓮花,自產天書,不就是為震懾,欲奪大位的張修麼?

  「待玉蘭送達,美人自當細問,前後諸情。」一切待張玉蘭送達,再說吧。

  「賤妾,敢不從命。」盧暒垂淚下拜。總歸是母女連心。

  「往後無需過謙。為夫當面,當省『賤』字,稱『妾』即可。」劉備言道。

  「妾,謹遵夫命。」夫君情義,在場美人亦感同身受。

  劉備隱隱有一種預感。

  久懸未決的「神上宗師」之真身,此次「群仙會」時,或當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