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一疏。
自陛下以降,誰也不曾料到。黑山張燕,竟將白波郭太的首級,用「傀儡術」改造成了暗器。基座下藏機關。可將藏於口中的吹針,大力擊發。若非陛下身披內甲,毒針未能深入臟腑。性命危矣。
換言之。此乃王芬與張燕,早已商量好的《苦肉計》。
王芬驟然發難,耗盡禁衛四千兵力。眼看無法攻破江東猛虎與大劍宗王越聯手布下的防禦。這便由張燕出手,先擒王芬,再獻郭太首級。取信於眾人,覓得近身之機。
一擊而中,破窗而去。
再領黑山、白波數千宿賊悍匪,裡應外合,終將殘餘禁軍擊潰。所幸,輕車將軍曹操,麾下人馬及時抵達。又有曹操親自斷後,擋住了白波赫山,搏命一擊。
保護陛下車駕,且戰且退。藏身冀州各地的黃巾餘孽,及王芬招募的亡命之徒,群去發難,緊追不捨。
陛下饒是早有準備。豈料冀州大地,遍布余賊。王芬招降的「冀州流民」,多裹挾黃巾死忠。被王芬暗中納為死士,廣布於各處關邑要津。只等陛下自投羅網,羊入虎口。
陰謀布局,如此宏大。單憑冀州刺史一人,如何能輕易實現。身後必另有主謀。
究竟是何人,膽敢弒殺大漢天子。
陛下身邊一干人等,皆小心翼翼,避開一人名諱。
薊王劉備。
然懷疑的種子,早已種下。並在一路倉皇逃竄中,生根發芽,不斷壯大。
首先,「水漫解瀆」與「水淹廣宗」如出一轍。緊跟著,被大劍宗王越脫口叫出的「陷地神術」,亦源自薊王少年之舉。郭太那顆被人精心硝制,口藏吹針的首級,與沙丘平台上,能噴毒、火、煙的「乾屍傀儡」,更有異曲同工之妙。
便是現如今,已為薊揚武校尉的高覽,亦曾完敗在乾屍傀儡的毒煙之下。
換言之。此連環殺局,必與黃巾餘孽,或薊王劉備,脫不了干係。亦或是,黃巾餘孽與薊王劉備,兼而有之。亦未可知。
雖懷揣疑問,一干人等卻皆點到為止,不敢再深想。
一時間,兵荒馬亂,群盜蜂起。
沿途圍追堵截,如嗜血群狼,死咬不放。北巡隊伍,死傷慘重。有了冀州刺史王芬與黑山張燕、白波郭太的聯手一擊。王越、孫堅,乃至車騎將軍曹操,在冀州地面,已如驚弓之鳥,再不敢輕信一人。
當真忠奸莫辨。
最關鍵是,眾所周知。冀州乃黃巾大本營之所在,荼毒最烈。且在黃巾亂前,天下太平道徒,皆北上冀州。可謂根深蒂固。待冀州初平,冀州六國主聯名上表,求朝廷委派官吏,重整吏治,收攏民心。卻被尚書令曹節藉口「郎官不足」所拒。不得已,六國唯向薊國求助。於是乎,上至六國國相,下至斗食小吏,皆出薊國吏治體系。王芬上任以來,雖大力提拔本州士人,補充吏治。然時至今日,六國相還是薊王所薦。六國大半官吏,仍出薊國一脈。
試想。既已懷疑此殺局,必與薊王劉備千絲萬縷。六國中,皆由薊國工匠營造的城池,堪稱鐵壁銅牆,插翅難飛。如何敢自投羅網。諸如鉅鹿郡等,又是冀州刺史王芬之大本營。
唯有繞道而行。
在輕車將軍曹操的統領下,北巡隊伍先徑直南下,想入黎陽大營。然賊人早布下天羅地網。屢次衝殺,不得脫身。唯折向西,儘量與洛陽靠近。又出信使,接連奔赴京畿報信。
幸得輕車將軍曹操,麾下數千人馬,且戰且走。
三日後,夜宿高台。
雞鳴時分,陛下悠悠轉醒。
「來人……」陛下口乾舌燥,出聲嘶啞無比。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值守宮女,喜極而泣。
「陛下!」曹操、孫堅、王越,急忙帳前覲見。
由西園宮女,服侍飲下一劑湯藥潤喉。陛下稍見起色:「形勢如何?」
「群盜蜂起,一路截殺。臣等,不敢入城,唯有且戰且走,夜宿荒山野嶺。」曹操奏曰。
陛下輕輕頷首:「可是心憂薊王。」
「……」曹操欲言又止。
王越咬牙答曰:「正是。」
「料想,此事必與薊王無關。」生死之際,陛下似已看清一切:「朕若崩於北巡,薊王必成眾矢之的。且薊王乃是孤臣,朝中無人呼應。董驃騎,亦征討白波在外,只剩大將軍隻手遮天。恐不等朕之靈車返回,皇后與大將軍已另立新帝。」
若知北巡之路,如此危機四伏。陛下又豈能親身涉險。
陛下剖心之言,眾人又豈敢亂接。
「可有州郡援軍抵達。」陛下又問。
「未曾告知州郡官吏,故而……」王越再答。
「王芬何在?」陛下忽問。
「壓在檻車之內。」
「待天明,斬之。」陛下金口玉言。
「陛下不可。」曹操急忙進言:「同黨尚未審出,若此時殺之,奸佞皆逃脫法網矣。」
陛下笑道:「曹輕車從刺史府,搜出往來密信十餘箱。此事,怕已傳遍冀州官場。乃至人心惶惶,無人敢輕動。若此時將王芬殺之,再將書信付之一炬。人心自安。那時,州郡勤王之師,必齊來護駕。」
「陛下欲效『莊王絕纓』乎。」曹操幡然醒悟。
「然也。」陛下欣然點頭,又道:「朕當親自監斬。」
「喏。」眾人領命而去。
待眾人離去,陛下面色漸漸轉冷。忽覺胸口疼痛難忍,遂強行開口:「速傳御醫。」
毒針入體,御醫剜肉放血,又服解毒湯劑。這才保住性命。一路顛簸,傷口難以結痂。御醫進言,若再狂奔,乃至陛下血流不止,恐危及性命。唯就地駐防,讓陛下靜養,方能性命無憂。
眾人商議之後,決定紮營高台,固守待援。
陛下果然清醒。
一直陪侍在陛下身側,數日未曾合眼,將將睡下又被喚來的御醫,小心揭開紗布,細細查看後,進言道:「陛下傷口初愈,已結薄痂。需臥榻靜養,萬勿輕動。縱奇癢難忍,亦不可抓撓。」
「朕已知。」陛下問道:「可有性命之憂。」
「待結厚痂,陛下當轉危為安。」御醫再答。
「甚好。」陛下眼中戾芒一閃而逝:「且退下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