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克堅平難

  孫堅盛怒一擊,只恨差之毫厘。

  半邊臉橫切兩截,血流不止,深可見骨。王芬被層層死士護在身後,僥倖躲過一劫。

  處心積慮,費盡心機。因勢利導,將解瀆侯宅第,營造成弒君之地。有心算無備,勾結黑山、白波,又陰藏死士。先大水漫灌,樓塌地陷。再內外夾攻,各個擊破。四千大漢禁衛,猝不及防,死傷慘重。其中不下半數,葬身廢墟之下。

  孫堅縱然號稱江東猛虎,然鏖戰半晌,漸落下風。

  白波、黑山賊眾,與王芬死士早不分彼此。合力攻上龍樓台基。將猛虎孫堅及麾下數百江東健兒,團團困在軒下。

  江東健兒,自孫堅以降,各個神情堅毅,視死如歸。

  猛虎不死,勝負難料。

  另外幾處高台,亦被亂軍團團圍困。虎賁中郎將只手持劍,血戰八方。奈何寡不敵眾。袍澤接連慘死,只剩他孤軍奮戰。

  眼看勝券在握,退回革船之上的王芬不由仰天長笑:「事成矣。事成矣!事成矣——」

  便在此時。龍樓頂閣,忽門窗大開。親衛虎賁郎,舉盾而出。又聽號角雄渾,遠近可聞。

  待號聲作罷。便有一人朗聲言道:「平難中郎將何在?」

  聲音不大,卻不怒自威。孫堅、王越等人,不啻當頭棒喝,振奮餘勇,揮刀更疾。正因語出之人,乃是當今天子。

  「末將在此!」一聲大喝,近在咫尺。王芬肝膽欲裂,猛回頭。只見,混在死士之中的白波、黑山賊眾,揮刀相向。將身邊死士,悉數砍翻。

  許多百戰宿賊,亦反應不及,被同伴梟首。

  「黑山張飛燕在此,速速受死!」

  「殺——」見亂軍自相殘殺,陣腳大亂。孫堅一聲虎吼,揮刀撲下。麾下數百江東健兒,如猛虎下山。將背腹受敵,驚慌失措的死士,盡數砍翻。

  孫堅在上,張燕在下。前後夾攻,死士宿賊,砍瓜切菜,慘死一地。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身邊死士不斷慘叫斃命。一念之間,勝負逆轉。待利刃加頸,王芬竟全無反應。

  揮刀之人,順勢收手。血刃橫架肩膀,沖王芬齜牙一笑:「使君不過是接濟些輜重糧草。陛下卻封某為平難中郎將。領河北諸山谷事,歲得舉孝廉,計吏。孰重孰輕,張燕又豈能不善加掂量。」

  聞此語,王芬猛回魂。不顧掙破剛剛結痂的面頰,切齒痛罵:「無恥鼠輩,出爾反爾,不足與謀!」

  「找死!」張燕怒急揮刀。

  「刀下留人。」樓內陛下,又開尊口。

  利刃應聲停在頸間。入肉三分,熱血橫流。

  宿賊、死士,慘死殆盡。見大勢已去,王芬自閉目等死不提。

  揮手推開親隨送來的甲冑,孫堅大步流星,提刀走到二人身前。

  「你便是張燕。」劈頭便問。

  「正是張某。」張燕齜牙一笑。

  「既已投誠,為何引而不發。」孫堅再問。若早些發難,江東健兒豈會折損大半。

  「一切皆奉皇命行事,請孫校尉海涵。」張燕正色答道:「茲事體大,忠奸莫辨。陛下身側,究竟還有何人是王芬黨羽,猶未知也。」

  「原來如此。」孫堅幡然醒悟。正因不知何人參於謀反,陛下才命張燕隱忍不發。孫堅與王越,死戰不退,忠心護主,足可自證清白。從此往後,陛下當深信不疑。

  須臾,樓門大開。渾身披甲的虎賁郎,氣勢如虹,魚貫而出。

  「請王虎賁,孫校尉,入內覲見。」

  「臣等,遵命。」孫堅與王越,收兵入鞘,草草包紮,並肩登台。

  大堂之內。正襟危坐的陛下,遠沒有看上去這般淡定。

  「臣等,拜見陛下。」二人渾身披創,浴血奮戰。皆世之虎臣也。

  「二位……免禮。」陛下佯裝鎮定,顫聲開口:「亂賊滅否。」

  「亂臣賊子,悉數屠滅。」孫堅答曰。

  暗出一口氣,稍稍穩住心神。陛下又問:「王芬何在。」

  「王芬在此。」話音未落,位列「八廚」之一,冀州刺史王芬,五花大綁,被虎賁郎推搡入內。

  見他披頭散髮,半臉披創,深可見骨。陛下冷聲一笑:「因何謀逆。」

  「無道昏君,禍國殃民。人人得而誅之,何差我王芬一人!」王芬破口怒罵。

  自入宮為帝,何曾聽過如此大逆不道之語。陛下怒急而笑:「好一個牙尖嘴利的豎儒。何人是你同黨,如實招來,免受皮肉之苦。」

  「哈哈哈!」王芬昂天長笑,涕血橫流:「天下有識之士,恨不能啖汝肉,寢汝皮。又何須同謀!」

  「報——」言語間,便有虎賁堂前通稟:「輕車將軍殺盡余賊,掘地三尺。從刺史府密室,搜出往來密信數箱。粗略算來,王芬同謀,不下百人。」

  王芬捶胸頓足:「好你個背信棄義曹阿瞞!」

  陛下這才道破謎底:「正是輕車將軍,入京揭發。朕方知,堂堂一州刺史,竟密謀廢立大漢天子。殊不知,天子大位,爾等心中,所屬何人。」

  王芬切齒冷笑:「正是『合肥侯』。」

  陛下目光瞬間清冽無比:「卻不知,是哪個『合肥侯』。」

  「普天之下,還有第二人不成。」王芬橫眉冷對。

  陛下目光又陰毒無比:「爾等欲廢長立幼,不惜同室操戈乎。」

  「合肥侯禮賢下士,莊敬恭順。陛下差之遠矣。」王芬言道:「臣,亦未曾想以下犯上,弒殺君長。事成之後,陛下退位讓賢,足可富貴終老。」

  「好一個退位讓賢,富貴終老。」陛下切齒生恨:「先前,母后欲遷合肥侯為勃海王。朕本已有此意。不過是恰逢黃巾逆亂,恐群臣反對。故而徐徐圖之。豈料合肥侯竟懷恨在心。不惜與爾等裹挾謀反。」

  王芬先是一愣,跟著仰天長笑:「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皆我一人謀劃,與合肥侯何干。」

  「放肆!」陛下怒急叱罵:「爾等欲廢立新君,當事之人,焉能不知!」

  「言盡於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王芬反叱。

  受此一激,陛下兩眼一黑,險些暈厥。穩住心神。再開口,陛下忽有些意興闌珊:「將此獠押下,嚴加看管。此事未了前,勿傷其性命。」

  「喏。」虎賁郎領命而去。

  待收拾心情,陛下又沖孫堅、王越二人,好言寬慰道:「二位忠心護主,回京必有重賞。且先下去療傷,替朕安撫兵士,收拾殘局。」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