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自薦枕席

  大河旁,黎陽營。

  大漢營軍為常備屯兵之一。因初於黎陽立營,故名。常任征伐。章帝以後,常令黎陽營兵屯上谷、漁陽或中山以備烏桓、鮮卑。

  今鮮卑覆滅,黃巾逆亂。黎陽營又調回原地。駐守大河要津,防止南北黃巾,逆竄勾連。

  年前。曹操奉命整備黎陽大營,助冀州刺史王芬,剿滅境內黑山賊眾。彼時,曾與劉備相伴而歸。

  曹操如今官拜輕車將軍。黎陽營五千精兵,正當其用。

  「報——」便有營士入中軍大帳:「冀州刺史,遣人快馬送來密信。」

  「速速呈上前來。」曹操一躍而起。

  「喏!」

  查驗封泥完好,擰開細竹筒,取白絹在手。細看之後,付之一炬。

  待密信燃盡,曹操長出一口濁氣:「成敗在此一舉。」

  朝歌鹿場山,蒼岩谷,臥虎嶺上。

  黑山大營三面臨崖,只有南面谷口可通山砦。本為餘毒所創。張燕等余賊入駐後,又在嶺上起砦牆四面,頗多「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自敗於王傅黃忠之手,蟄伏許久,收攏殘兵餘勇,漸復先前聲勢。

  得知白波渠帥,親提精銳,翻山馳援。黑山渠帥張燕,出山相迎。殺雞宰牛,犒賞全軍。

  賓主落座,張燕與郭太,相見恨晚。頗多惺惺相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張燕端杯相敬:「得郭渠帥仗義援手。何愁大事不成。」

  「白波赫山,本是一家。一家人何須說二話。若能襲殺大漢天子,天下必亂。那時,你我二人振臂一呼,大事成矣。」已有三分醉意的郭太,亦起身相敬。豪氣自生。

  聞此言,張燕仰天大笑,笑罷又灑淚搖頭道:「借郭渠帥吉言。然若想成大事,或還差一物。」

  「還差何物?」郭太笑問。

  「還差……」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張燕揚手摔杯。

  薊國,臨鄉城。

  深秋將至,稻收伊始。薊國上下,還沉浸在薊王喜得百子的歡樂氛圍之中。一年一季的稻收,又將開始。

  薊國政通人和,風調雨順。年年豐收,季季大熟。今季,督亢、藪中,豐收已定。忙碌了一整年的薊國官民,終可稍稍安心。

  熟田持續增產。生田初次馴化。

  巨大的人口基數,決定每年開闢的荒田數量,自當無比驚人。

  深耕細作,肥水澆灌。年年稻作,接力馴田。荒蕪全消,地力盡顯。百里督亢、三百里藪中。還有文安大澤,東西掘鯉二淀……薊國因水而興。

  更有薊王種田二十載。成效越發驚人。先前還力有未逮。今時今日,薊王可口出豪言:以一國之力,可活天下萬民。

  正所謂以一濟全。

  此消彼長。以薊錢為代表的薊國標準。正迅速取代兩漢舊俗,融入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陛下居於洛陽深宮之中。尚不覺得。距離薊國最近的郡縣,衣食住行,早已與薊國無異。

  這便是新生先進文明的力量。潛移默化,潤物細無聲。

  陛下擇此時北巡。自當深有體會。

  薊王宮。

  先前深居簡出,國事多未能顧及。稻作伊始,天子北巡。國內國外,風起雲湧。

  薊王這幾日勤於國政。常徹夜未眠。宮中婦人多自顧不暇,疏於陪侍。

  是夜。忽見人影閃爍,暗香浮動。

  薊王挑簾視之。王塌之上,玉體橫臥,艷光四射。美人傾國,自有絕色。

  「穆夫人。」穩住心神,細看之後,薊王這才認出是一億貴女。

  話說,初上洛陽,夜入太倉。登臨蟾宮折桂。豪擲一億,買回貴女。東躲西藏,遮遮掩掩,日夜提心弔膽。輾轉送回國內,方才安心。直到除黨錮,貴女方才敢以真面目示人。

  饒是如此,劉備至今未知其真實身份。

  王宮上下,更無人知曉。貴女姓甚名誰,芳齡幾許,仙鄉何處。

  劉備早已見慣不怪。卻不知今日為何,自薦枕席。

  「王上何故遲疑?」春光外泄,穆夫人羞澀難當。

  「夫人之身份,諱莫如深。常深居簡出,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今日自薦枕席,著實令人始料不及。」事已至此,騎虎難下。劉備不妨道出心聲:「卻不知此時此刻,夫人能與孤,開誠布公,坦誠相待否。」

  「妾,滿門慘死,浮萍無依。蒙王上不棄,重金贖回。多年善待,從未有一句怨言。妾,身受活命之恩,無以為報。今終見天日,當了此殘生,陪侍身側。為王上開枝散葉,延續血脈。」貴女此言,頗為動心。字字句句,發自肺腑。

  「若只為報恩,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劉備仍未得到答案。

  「妾,奉太妃之命而來。王上何必見疑。」穆夫人又道。

  劉備苦笑:「孤還是那句話,若只是奉命行事。夫人大可不必如此。」

  「王上……」穆夫人,朱顏酡紅,泫淚欲滴:「與王上初見,妾已芳心暗許。今日坦誠相見,渾身上下已不著片縷……」

  素紗單衣,輕薄無物。玲瓏剔透,纖毫畢見。

  芳草萋萋,月影婆娑。美色當前,垂涎欲滴。

  孤男寡女。近在咫尺。

  薊王空懸許久,如何能忍。這便寬衣解帶,昂然入帳。

  「美人究竟何許人也。既已同榻而眠,何必再深藏不露。」薊王最後一試。

  「王上莫問。妾之深淺,一試便知……」

  廣宗城內,北巡大營。

  王芬帳內獨酌,自斟自飲。

  須臾,便有一人掀簾入帳。來人不是旁人。正是翩翩濁世佳公子。扶風侯殷。

  侯殷自行落座,又為自己斟滿一杯。

  兩人舉杯共飲。

  落杯後,王芬問道:「如何。」

  「事成矣。」侯殷答曰。

  「如此,王某可瞑目矣。」王芬洒然一笑。頗多名士風流。

  「即便事成,天下亦不知使君之高義。共襄盛舉,卻未能青史留名。使君付出,何其多矣。」侯殷嘆道。

  「虛名而已,又何必在意。若能救天下黎民於水火。再續大漢國祚。縱百死不悔。」悠悠十九載,年少成白髮。早已看開。

  「使君凜然高絕,令人欽佩。若僥倖得存,定將使君之義舉,彪炳史冊。以供後世觀瞻。」侯殷目光清冽。字字皆發自肺腑。

  「哈哈哈……」王芬仰天大笑。一時涕泗橫流。

  「我自命不凡,一輩子眼高於頂。不料,臨近終了。竟與國賊把酒言歡。可悲可嘆,可笑可嘆。」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古往今來,忠奸莫辨。使君與我,同病相憐。」

  「哦?」聞此言,王芬心中一動:「敢問公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將杯中殘酒飲盡。

  侯殷銀牙緊咬,終於發聲:「我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