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勝者謂誰?

  ……

  在上上下下全然詭異的寂靜聲中,蘇軾抬手一拱,打破了氛圍。

  「白兄這起手就是秦皇陛下,在下著實佩服佩服……」

  繼而像是打破了某個宣洩口一樣,劉邦帶頭像模像樣的拱手,嘿嘿笑著學舌。

  「朕也佩服佩服啊……」

  李世民特別有大局觀的一揮手,頂著驟降的低氣壓義正言辭道,「大家都別生氣,文人詩比罷了,咱們當皇帝的,這點格局還是要有的!二位放心大膽的揮灑文才,繼續,來!」

  嬴政懶得看他,神色仍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模樣。

  忽而開口道。

  「既然二位以帝王為題,又以朕為先,那便繼續吧——下一個,便從朕的秦二世接著吧。」

  李白和蘇軾默了默,神色古怪的面面相覷。

  劉邦還在那偷著樂,忽而感覺頭皮一股寒風,皮子一繃唰的抬頭,只見嬴政神色輕飄飄的落到他腦袋上。

  於是張了張嘴,傻眼的指了指自己——啊?

  嬴政又輕飄飄的補充,「哦,對了,朕十分欣賞這首《秦王掃六合》的文風,希望二位在寫接下來的帝王時繼續保持,一、視、同、仁。」

  李、蘇:……

  帝王們:……

  敢罵的比他好聽就等死是吧。

  天幕慢吞吞的叮了一聲。

  【叮!帝王禁止參與干涉文斗,需由參與者本人自由選擇比試形式。】

  帝王們剛露出鬆口氣的神色,便見嬴政露出了一個仿佛不解的平淡表情。

  「當然是自由選擇,朕可有說什麼讓人誤會的話麼?」

  帝王們:……

  李、蘇:……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學子們縱然眼觀鼻鼻觀心,也仍然被迫欣賞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帝王蔫蔫樂。

  迫於某位不可言說的淫威之下,蘇軾慢吞吞的露出一個不甚歉疚的歉疚笑容——實在是看樣子不像是多害怕,反而更像是有點小興奮。

  他朝著劉邦一拱手,「高祖陛下,那在下就失禮了——」

  想當然,也許是因為某些政治因素影響,李蘇留下來的針對帝王的詩詞並不多,但想來二人憋在肚子裡的絕非只有流傳下來的那些。

  如今萬朝帝王臨空,更是讓人靈感爆發,又得第一位「聖口玉言」,那只能對各位陛下說一句——失禮了。

  那可以說是,每有一首詩詞落地,就誕生一個短暫失去笑容的皇帝。

  蘇軾最後一句意猶未盡的落下後,劉邦嗚嗚抱著王座恍恍惚惚的嚎哭,「太過分了!太過分了!當年我爹罵我都沒這麼髒——朕不活辣!!!」

  劉恆沉默的對上了李白緊跟著投過來的「歉疚」視線,縱然是心眼子比篩子還深的文帝陛下在那一瞬間也感受到了一股頭皮發麻。

  ……

  聽著上方一會兒一句不要錢一樣的傳世佳句,下方的學子們心情不可謂不酸澀微妙。

  要知道,科舉的形式分許多種,而其中最難的,不是貼經、不是墨義,而是後世往往不放在心上詩賦科。

  正所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詩賦一道最吃天賦,多少人窮極一生,也無法誦出一句李白靈感乍現的「床前明月光」。

  然而所有人心中都明白,這是一場什麼樣的科考,天賦只是第一塊敲門磚,平庸之輩本就沒有資格叩問天聽。

  ……

  事實證明,對李蘇這個級別的文人來說,想卯足了勁誇你,一句「雲想衣裳花想容」便足以後世拍馬屁的八輩子都趕不上。

  卯足了勁想罵你——那自然是同樣的效果。

  無論多麼自信滿滿的帝王,無不在被貼臉點爆了之後魂歸天外。

  譬如某首滿詩沒有巫蠱,字字都在說殺子的《贈武帝》,譬如某首滿詩沒有玄武門,字字都在說弒兄的《贈太宗》。

  劉徹和李世民臉上笑容消失之際,竟然在那一瞬間詭異的認同了劉邦的那句悽厲吶喊「我爹都沒罵我這麼髒——!!」

  及至宋仁宗,蘇軾便適當的停口,飲了口水,不再繼續往後了——他的時代到此為止。

  李白詩癮上來,沉吟片刻,作為看過天幕的外來者,大度的免費贈送了後世已然上過天幕的幾位帝王一人一首。

  徽欽二帝沒繃住破防了,趙構小臉慘白的連連擺手。

  「不不不,不用了吧……」

  李白大度的拂袖一笑,「哎!幾位宋王別跟在下客氣,想當初天幕上那首『靖康恥,猶未雪』也是讓在下很是慷慨悲歌了一陣呢!實不相瞞這幾首作品在下早已醞釀於心打磨許久了呢!」

  徽欽二帝、高宗趙構:…………

  在他們滿面灰敗的土色之中,李白平靜的送他們上了路。

  朱元璋和朱棣早就精神抖擻的整理衣冠,期待的眼巴巴瞧著李白,儼然迫不及待了。

  李白當面親口定製唉,試問哪個讀過李白詩句的人沒幻想過這事兒?!

  朱元璋當年窮的叮咣響時,也聽過隔壁的酸書生搖頭晃腦的背上幾句李太白文集呢!

  朱棣雖然也有點期待,但鑑於有漢武唐宗的先例在前,他略略有點謹慎猶豫。

  畢竟,Judy自問,他要是被拿著靖難之役貼臉點爆,恐怕不用多說,第一句就得腿軟跪下——試看就連漢武唐宗那種厚臉皮的都被噴的有點破防了,別說他這種臉皮薄的了!!

  然而,朱棣很快就發現自己多慮了。

  因為李白贈詩中壓根就沒提「靖難之役」的事兒,只拿他後來開疆拓土勞民耗財的事兒上了上強度,並且引用漢武帝先例告誡了一番。

  然而這對朱棣而言才是真真的不痛不癢。

  被他忍不住問及為何口下留情時,李白甚至有些不解:……啊?

  早已習慣了自家玄武門繼承制的唐人半晌無言以對——你這也算值得拿來罵的稀罕事兒?

  ……

  爾後,二人看風、望日、賞霞光、摘明月,目之所及有什麼,便信手以之為題。

  眾人於是便漸漸放鬆了身體,靜靜地合眸享受此刻。

  白衣劍仙舞劍看月,笑著舉起酒杯,眸中帶著浩蕩豪氣。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他帶著些凡人之於蒼天自古以來的不解和乾淨純粹的疑問,「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蘇軾笑著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金光逸散,緩緩繞著二人盤旋,點點星芒勾勒出先銀河流轉的天上宮闕,靜靜地環繞。

  花草的精靈化形,輕盈的為之載歌載舞。

  推杯換盞,帝王們也懶洋洋的放下了朝局波瀾,賞這一場獨一無二的文斗。

  白衣劍客和少年書生醉飲笑談,早已失了文人禮節,然而卻早已無人在意那些。

  蘇軾說「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李白便接「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李白說「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蘇軾便緊跟「垂天雌霓雲端下,快意雄風海上來!」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

  「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

  勝者謂誰?

  縱然是諸天帝王,此刻又如何來分個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