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前。
不知多少人眼睛瞬間都紅了!!
李斯臉上的表情瞬間凝滯。
他呆呆的盯著天幕,像是忽然之間就不識字了一樣,只覺得眼前一陣陣虛晃的白光,讓他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恍惚間感到了一陣撞擊地面的劇痛,李斯才勉強從疼痛中稍稍醒過神來,發現自己因為雙腿太過哆嗦,渾身已經不受控制的重重軟倒在地。
滿朝寂靜。
此前那個在心裡設想過『不如說是李斯還靠譜點』的那人此時恨不得狠狠給自己一大嘴巴子!!
嬴政的表情隱在暗中看不清晰。
但是眾人毫無疑問的感受到了一股比此前趙高被揭露出來時還要恐怖的滔天寒意!!
是啊,那是李斯啊……那是李斯啊!!
眾人滿嘴的苦澀。
怎麼會是李斯?!!
他自嬴政加冠掌權那一日,便跟在了帝王身側,一路以來,大秦帝國的建設,最大的功臣就是他李斯啊!!
誰都可以背叛始皇帝,唯獨李斯不可以!!
蒙恬恨得眼睛通紅,幾乎不敢去看陛下的表情,轉而衝到李斯面前,欲抓著他的領子將他狠狠提起質問!!
然而有一個人比他更快。
黑金龍袍翻滾著如風一般席捲而來,隨即……越過了他們。
嬴政漠然的走到了趙高面前,平靜的接過了行刑者手裡的長刀。
在趙高驚恐欲絕的視線中,他沿著一道露骨的傷口刮骨而過,硬生生片下一塊肉來!!
「朕還疑惑……胡亥那麼個廢物,竟然真能越過扶蘇被你一個垃圾扶上高位。」
他似是而非的冷笑了一聲,「賜死……呵,扶蘇那個蠢材,朕待會兒再收拾他!!」
趙高恐懼的瑟瑟發抖,渾身上下的劇痛無不在提醒著他,此時此刻不是絕望的夢!!
眼前是他此生最敬最怕的人,莫說是直面這人刺骨的怒火,曾經便是一個眼神都能讓他顫抖下跪!!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外如是!!
嬴政掐著他的臉,淡淡道。
「趙高,跟了朕這麼多年,玉璽見過不少次,想必是很熟悉該怎麼用吧?」
趙高拼命搖頭,「不、不不不,陛下,奴不敢……啊啊啊!!」
他驟然慘叫了起來!!
嬴政輕描淡寫的刮掉了他一塊肉。
在趙高瘋了一樣的慘叫聲中,李斯臉色慘白的惶惑看去。
他動了動的腿,想爬過去,「陛下、陛下……臣、臣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當、當按秦律……」
「滾!!」
一道沉啞的怒吼驟然暴起!!
那黑袍帝王手起刀落,又是狠狠削掉趙高的一塊肉,頭也不回!!
帝王說,「朕說過——功臣不能全身而退,嬴政何顏立於天下!!」
「李斯……趁現在,朕還沒後悔的時候,給朕滾得遠遠的!!別讓朕無顏立於天下!!!」
李斯僵立當場,渾身上下像是被寒冰一寸寸凝固!!!
→
蒙恬咬著牙鬆開他,繃著肌肉拂袖而去!
姚賈和尉繚等人失望的越過他。
李斯漸漸從那些嗡鳴的雜音中聽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他伏在地上,驟然失聲痛哭。
他想:不,陛下……何顏立於天下的從來不是您。
這位為大秦帝國奉獻了一聲的老丞相,用自己最後的尊嚴緩緩摘下官帽,在滿殿或嘆息或失望的視線中腳步虛軟的緩緩邁出了大殿。
在踏出殿門的那一剎那,他便眼前一黑,軟軟的倒下了。
機關算盡太聰明,聰明也被聰明誤。
趙高區區一個膽大包天的近侍,他還沒有資格替李斯做決定。
有人猜測,扶蘇性格仁善,曾因秦律嚴苛與李斯產生爭執,又是儒家代表淳于越的學生,政治主張很可能更傾向於儒家。
而胡亥是趙高的學生,趙高水平如何暫且不論,但因嬴政的關係,他毫無疑問是板上釘釘的法家擁護者。
也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
也許是更高層面的,為了維護大秦帝國的制度根基。
但這些都無從考證了。
就結果而言,李斯在不了解趙高和胡亥的基礎上,做下了他這輩子最錯誤的選擇。
他也用自己的餘生和數千年的罵名為自己這一念之差付出了代價。
……
天幕上。
畫面繼續播放。
尖銳的誦詔聲響起。
「……扶蘇以不能罷歸為太子,日夜怨望。扶蘇為人子,不孝,其賜劍以自裁!將軍蒙恬與扶蘇居外,不匡正,安知其謀?蒙恬為人臣不忠,其賜死!……始皇帝三十七年。」
誦詔的人聲音漸漸微弱而又惶惑,像是突然理解不了文字了一般,握著詔書的手顫抖起來。
一道重重的墜地聲後,為首的公子扶蘇已然臉色蒼白的昏死了過去。
鬢髮斑白的蒙恬咬緊牙關,青著臉怒吼!
「這不可能!!把詔書拿來,我要親眼看到!!」
他顫抖著手,奪過詔書,摩挲著上面的字跡,臉色卻也漸漸慘白下來。
「這、這是陛下的字,而且所用御筆也不假……」
蒙恬咬緊後槽牙,不願相信的搖著頭痛哭!!
那支筆、那支筆……是他曾經北擊匈奴,在陰山腳下捉了兩匹狼王,用他們身上最柔軟的毫毛為陛下做的禮物!!
那支筆普天之下只有兩支,一支呈給了陛下,另一支……
蒙恬腦袋暈眩了一剎,虛浮的畫面仿佛在眼前回憶起來。
一絲不苟的長袍青年翻著典籍,無奈看他。
「這筆你既只有兩支,一支給了陛下,另一支便自己留著吧。」
蒙恬便雙手勾著後腦勺,懶洋洋的笑。
「斯兄縱橫筆墨戰場,勾畫天下大政,焉能沒有一支神異之筆?蒙恬刀劍生涯,何敢暴殄天物!」
蒙恬甩了甩腦袋,突兀笑了一聲。
「……怎麼可能呢。」
可笑著笑著,這位大將便倏然再次落下淚來!!
也許心有所覺,亦作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