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弘信拖著雙腿,緩緩走回的府邸。
他的身影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拉出一道長長的的影子。
他的脊樑微微彎曲,面容沉重,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思緒如同亂麻。
回府途中,市井的喧囂隔絕在外,他耳中唯有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踏入府邸大門,妻子林韻已在正廳等候多時。
她一襲素色羅裙,眼神中卻透著些許不安。
見燕弘信歸來,她蓮步輕移,迅速指揮著下人們退下,那動作優雅卻帶著堅決之意。
待廳內只剩下他們二人,林韻朱唇輕啟,聲音輕柔:「情況究竟如何?」
燕弘信緩緩抬起頭,目光與林韻交匯,那眼神中複雜的情感似深不見底的幽潭。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陰弘智那賊子竟妄圖謀反,還妄圖指使我去調兩萬齊州兵。」
「那三千死士皆是我一手招募,他們唯我馬首是瞻。」
「如今,將此消息傳遞上去吧。」
「告知影官,齊州這場風波即將平息,齊王不過是蚍蜉撼樹,絕無可能得逞。」
「口令便是,影秘衛出,暗夜伏誅。」
林韻微微頷首。
她凝視著燕弘信,再次輕聲問道:「夫君,你當真已思慮周全?此等抉擇,關乎身家性命,關乎社稷安危。」
燕弘信挺了挺胸膛。
「陛下對我恩深似海,猶如再造之恩。我燕弘信堂堂男兒,怎可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林韻望著眼前的夫君,心中五味雜陳。
她本是咸陽城中一名平凡女子,卻因命運的捉弄成為了影秘衛,成為了那隱藏在黑暗中為陛下做事的死士。
她知道自己背負的使命,時刻提醒著她:若燕弘信有絲毫叛逆之心,便要毫不猶豫地將其剷除。」
此刻,看著燕弘信那堅定的神情,她心中有些不忍,她試探了他一輩子。
直到剛剛,還在試探。
看燕弘信到底會不會效忠於陛下,他的心到底有沒有動搖。
多年的夫妻情分,那些同甘共苦的日日夜夜,怎能輕易割捨。
她悄悄將藏於袖中的匕首往深處藏了藏,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夫君,那我這便去將情報傳遞出去,願君平安無事。」
燕弘信望著林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迴廊盡頭,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惆悵,繼而輕輕嘆了口氣。
妻不知夫,夫不知妻啊!
陰弘智在自家府邸的書房中,來回踱步。
他的雙手時而緊握,時而鬆開,心中的焦慮一波接著一波。
「夫君,為何如此焦急不安?」
燕然那溫婉的聲音輕輕拂過陰弘智緊繃的神經。
她邁著輕盈的步伐,手中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茗,緩緩走進書房。
那茶香裊裊升騰。
陰弘智抬眼瞧見燕然,眼中有些驚訝。
但很快鬆了下來,他長舒了一口氣,聲音略帶疲憊:「然兒,你怎的來了?」
「我不是早已吩咐你帶著孩子速速離開此地,遠離齊州嗎?」
燕然微微淺笑。
她輕聲說道:「夫君,你獨自一人在這府中面對風雨,然兒又怎忍心棄你而去?」
「來,喝口熱茶,舒緩一下身心吧。」
陰弘智望著燕然那溫柔的模樣,心中滿是感動,他緩緩搖了搖頭,伸手接過茶杯,輕抿一口。
一抹疑惑之色浮現在他的臉上:「然兒啊,今日這茶的味道為何有些許甜意?」
說罷,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似在努力思索著什麼。
片刻之後,他又自顧自地喃喃說道:「然兒啊,此刻萬事俱備,只等你哥哥將那兩萬兵馬調遣過來,屆時,我們便只能追隨齊王,浪跡天涯,遠離大唐了」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滿是對未來的迷茫。
「然兒啊,我這一生,能有幸得你這般賢良淑德的妻子相伴左右,實乃上天眷顧,是我陰弘智此生最大的福氣。」
燕然靜靜地聽著陰弘智的話,她的目光平靜如水,緩緩將手中的托盤輕輕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她伸出手,輕輕撫上陰弘智的臉頰,指尖輕輕划過他的臉龐,觸感粗糙卻又無比熟悉。
她的聲音輕柔。
「陰哥,你看你臉上的皺紋又增多了不少。」
陰弘智握住燕然的手,感受著那指尖的溫暖,感慨道:「歲月無情,人終會老去,這是世間萬物都無法逃脫的命運。」
「年輕時,我還是秦王府的冼馬,意氣風發,以為能在這世間闖出一番大事業。」
「可如今,時光匆匆流逝,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燕然的目光微微閃動,直視著陰弘智的眼睛,問道:「夫君,你既然知曉自己曾是秦王府之人,深受秦王之恩,為何如今卻要走上這背叛陛下的不歸路呢?」
她的視線緩緩移至自己的腳下,不再去看陰弘智的反應。
陰弘智聽到燕然的話,雙眼瞬間瞪大。
眼中難以置信,他的嘴巴微微張開,想要大聲呼喊,質問燕然為何說出這般話。
可是他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喉嚨仿若被烈火灼燒,疼痛難忍,竟是一個字也無法吐出。
他的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試圖緩解那鑽心的疼痛。
他的臉色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眼死死地盯著燕然,那眼神中充滿了疑惑,憤怒與絕望。
燕然緩緩抬起頭,瞥了一眼痛苦掙扎的陰弘智,她的語調平靜,卻又透著悲涼:「可惜啊,夫君,若你心中無這謀反的念頭,或許我們當真能相伴一生,白頭偕老。」
「但此刻,對不起了,妾身身為影秘衛,唯陛下之命是從,不敢有絲毫違背。」
「你安心去吧,我們的孩子,會好好的活下去的。」
「若是和你一般執迷不悟,他也活不下去。」
燕然雖極力維持著面無表情,可兩行清淚還是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直至陰弘智徹底沒了氣息,燕然仍不放心,她緩緩蹲下身子,伸出顫抖的手,仔細檢查了一下陰弘智的心脈,確定他已身亡,才緩緩站起身來。
她的雙腿微微發軟,緩緩走出房門,輕輕將房門緊閉,對著門外候著的下人們說道:「老爺要休息了,若無老爺的命令,你們誰都不許進去。」
下人們齊聲應道:「是!夫人!」
燕然聽著下人們的回應,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院子。
在院子的角落,她找出那隻養了許久的信鴿,從懷中掏出一張早已寫好的小紙條,上面的字跡娟秀:血刃隱穢,護民康途。
她小心翼翼地將紙條塞到信鴿的腿上,然後輕輕撫摸著信鴿的羽毛,低聲說道:「去吧,將這消息回復上去,莫要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說罷,她雙手一揚,信鴿撲棱著翅膀,向著遠方的天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