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楊豐的頭腦當然迅速明白了文官們的那點小心思。
這是要清君側啊!
因為趙桓的縱容和汴梁城內宋軍的旁觀,他們沒有能力收拾他,畢竟那些文官們也知道自己的戰鬥力肯定干不過毛瑟槍,而且楊豐掐斷胡御史脖子的場面也過於驚悚。這樣趙構和那八萬宋軍精銳就成了他們最好的打手,趙構肯定有野心的,這一點連猜都不用猜,目前這種局面下他要是沒有點小想法那才怪呢,所以雙方有合作的基礎。而趙構也有合作的實力,要知道趙構部下的軍隊可都是河北禁軍主力,甚至包括部分西軍精銳,比如張俊楊沂中這些人,可以說他的武力解決楊豐的七千六甲正兵絕對沒問題。
至於六甲神兵……
那個守城的確管用。
但離開了城牆的掩護之後他們玩正面合戰是沒用的,三百支五雷銃一次最多裝兩千七百顆子彈,打完之後就得重新裝彈,而重新裝彈的時間裡對手會直接將他們淹沒,更何況有袞袞諸公配合,完全可以把戰鬥變成汴梁巷戰,那時候五雷銃的射程毫無意義,不用打完子彈就會被神臂弓射成刺蝟的。
看了這麼久,袞袞諸公們早已經明白了這一點。
但城內宋軍不願意為國除妖啊!
他們甚至更願意和這妖人同流合污,畢竟那些士兵絕大多數家屬也都在城裡吃這妖人的賑濟。
那就只能請康王來為國除妖了。
所以他們不能讓楊豐去見趙構,如果楊豐真得以聖旨解除趙構兵權然後換成宗澤,那麼這些文官就沒的玩了,宗澤是肯定不會清君側的,他沒有清君側的動機,清君側就是造反,清君側無非就是做曹操董卓,宗澤這樣的忠臣怎麼可能幹這個。但康王有這動機,對於文官來說他只要解決了楊豐,那他願意怎樣就怎樣好了,哪怕他重新扶持他爹復位,甚至乾脆給他爹和他哥一人一杯毒酒那都無所謂,反正袞袞諸公們還是袞袞諸公,所以他們必須得阻擋住楊豐。
既然這樣就滿足他們好了!
楊豐就不和他們爭了。
「官家,臣還有一事欲奏明官家!」
他要繼續點火。
「國師請講。」
趙桓笑著說道。
他現在看楊豐越來越親切,就像楊豐所說,一個年逾六十而且無兒無女的孤老頭子,又是修道成仙據其所說已經臨近飛升的,對於人間的榮華富貴早已棄之如敝履,話說還有誰能比這樣的人更值得信賴呢,他爹當年有個童貫當放心的打手,他完全可以讓國師做他的童貫啊!
話說他當然擔心他弟弟。
他爹可是還蟄伏在龍德宮裡呢!
一旦趙構帶兵解汴梁之圍,然後他爹以太子之位做報酬,趙構是絕對會立刻殺進皇宮給他杯毒酒的。
這一點幾乎毫無懸念。
所以這時候的趙桓也很糾結,他當然不想汴梁被攻破,但趙構帶兵解汴梁之圍對他也不是什麼好事,而文臣武將都不能信任,他就算真被他弟弟給灌了杯毒酒,文臣武將們最多也就是給他起個好聽一點的諡號,然後繼續給他弟弟做國之棟樑,這一點也是毫無懸念的,而只有國師,只有國師和六甲神兵才是他真正的心腹。
「官家,臣冒昧地想問一句,我大宋因何落到如此地步?」
楊豐說道。
「呃?!」
趙桓有點懵逼地看著他。
楊豐緊接著說道:「想我大宋坐擁膏腴之地,億萬之民,財富甲於天下,為何一百餘年受辱於不過千萬人口的遼國,無奈於兩百萬人口的西夏,甚至就連大理,安南,吐蕃這些小國都能橫行?
汴梁一城之人幾乎相當於西夏一國啊!
那麼這是為什麼?
很簡單。
第一,民不愛國。
自金兵南下,幾乎無處不降,未聞一處為大宋死守者,更無一處敢橫擊者,澤州降,河陽降,鄭州降,完顏宗翰自太原啟程,二十天時間內克威勝軍,陷隆德府,降澤州,破天井關,克懷州河陽渡過黃河,二十天攻擊前進近千里啊!幾乎全是山區啊!但凡再有一個王稟他們也到不了這裡啊!
民不愛國。
然國不愛民,民何由愛國?
我大宋不抑兼併,立國至今逾一百五十年了,早已經是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方臘因何席捲江東?
不就是老百姓被逼得沒活路跟著他掙扎求活嗎?
富裕之地的江東尚且如此,其他各地可想而知,而使百姓饑寒至此這國有何值得他們去愛,民尚且人人慾為盜賊,又有何人願為國而戰?那金兵的確殘暴,可那貪官污吏難道比金兵更好嗎?
第二,兵無戰心。
河陽十二萬大軍一通鼓聲盡潰啊!
那是十二萬大宋禁軍,十二萬裝備精良,而且還是折彥質這個名將統帥,連金兵自己看了都說南兵亦盛,未可輕渡的禁軍啊,然後洛索敲了一通戰鼓這十二萬大軍就崩潰了。
何者?
兵無戰心。
然朝廷以兵為賊配軍,兵又何來戰心之有?
東華門外唱名者為好男兒,為國浴血沙場者為賊配軍,文臣待武將如奴婢,視軍人為盜賊,戰勝則袞袞諸公調度有方運籌帷幄,戰敗則武將無能士兵怯懦,那麼兵何來戰心?勝則繼續為文臣欺凌,敗了大不了投降金兵,話說金兵甚至對他們更尊重,既然這樣他們何來戰心……」
「國師今日先是離間官家兄弟之情繼而離間大宋文武之和,究竟是何居心?」
一聲怒吼打斷了他的話。
中書侍郎陳過庭怒髮衝冠般看著他。
緊接著那些清醒過來的文臣們就像被捅的馬蜂窩般一下子炸了,幾乎所有文臣都下意識地上前一步,紛紛指著楊豐的鼻子怒斥,還有幾個乾脆舉起笏板,那架勢明顯就是要上前圍毆了,就連趙桓都被他搞得有些精神恍惚,歪在御座上瞠目結舌地看著國師。
而國師卻毫不客氣地站起身把袖子一擼,一腳踩著他的短榻,然後伸出右手指著袞袞諸公們。
「怎麼,戳到痛處了,想殺人滅口嗎?有膽子就放馬過來!」
他氣勢洶洶地喝道。
袞袞諸公們一下子冷靜了。
打群架肯定不行,有胡御史的例子在呢!他們過去打群架是因為知道雙方戰鬥力沒有本質差距,然後他們人多勢眾自然穩贏,可問題是這個妖人不一樣,萬一和胡御史一樣被一把掐斷脖子就不划算了。
「陛下,國師言語狂悖,明顯意圖不軌,臣請陛下依律嚴懲!」
陳過庭說道。
「對,這妖人越來越猖狂了!」
「請陛下嚴懲此賊!」
「陛下,不能再任由這妖人荼毒百姓了!」
……
然後就是群情激憤了。
話說他這可真是戳文臣們的肺管子了,這話其實都對,文臣們自己都很清楚,但這話不能說出來,大宋到現在還沒有誰敢把這種話公開在朝堂上說出來,哪怕那些武將,哪怕狄青這種擠進朝堂的武將,都沒人敢把這層蓋子揭開,敢公開說這個那就是對整個文官階層宣戰,這是挑釁,赤luoluo的挑釁。
這還了得!
這是要反天啊!
「怎麼,想要挾官家嗎?」
楊豐往那些文官和趙桓中間一跳喝道:「這天下是官家的天下,不是你們文官的天下,還容不得你們放肆,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你們心思,你們當然不在乎民心,你們也不在乎軍隊能不能打,民不愛國與你們何干?你們家財萬貫錦衣玉食就足夠,要不要老夫把你們在汴梁的產業都公布一下?兵無戰心又怎樣?金兵攻破汴梁又怎麼樣?大不了你們換個主子,這些天投降金兵的還少嗎?但你們可以不在乎官家可以不在乎嗎?民心亂了官家就要做那秦二世和隋煬帝的,這兵無戰心金軍破城官家是要做陳後主和高瑋的,老夫今天就把你們這點小心思直接捅開,老夫六十多沒兒沒女,老夫不用為子孫計。
老夫沒什麼顧慮。
老夫今日就為官家為大宋做一回晁錯!」
說話間他還玩一把鬚髮怒張,丁春秋一樣的白眉毛白鬍子在靈魂能量控制下無風自起,就連幾根散落的白髮都在那裡舞動,那情景看著也煞是驚人。
那些文官們逡巡不前。
「都不要再鬧了!」
趙桓在他的寶座上虛弱地說道。
「朕今日有些頭疼,朝會就先散了吧!曹卿,由你去見康王,就說金軍亦是強弩之末,他的大軍一到自然解圍,另外派人去見宗澤,以他為河北東西兩路宣撫使兼北道總管,目前河北之兵馬由他節制速來勤王。康王既然是去歸德,那就以康王為南京留守兼東道總管,解除其河北兵馬大元帥,范致虛喪師解職,以孫昭遠為西京留守知河南府兼西道總管。調李綱為山南東西兩道宣撫使兼知鄧州,原西道總管王襄棄西京下獄,其部由李綱統帥,以李綱兼南道總管速集山南之兵於襄鄧禦敵。」
他緊接著說道。
然後他站起身虛弱地走了。
楊豐向著袞袞諸公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