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妹是否有些怕我?」
楊豐笑著問許瑤。
後者剛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趕緊把頭低下,聽他這樣一說更是臉色一紅,甚至忽略了他那不太恰當的稱呼。
他這不是廢話嗎?
哪個沒見過血的大家閨秀,看他坐在死人堆里悠閒喝茶,還不留下點心理陰影什麼的,許瑤這算是心理素質好的,心理素質不好的估計看見他得哆嗦,這些內地的大家閨秀可不是李秀這樣西域長大的,或者趙倩這樣野性十足的,人家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女紅廚藝樣樣拿手,平常日裡就喜歡坐在樹蔭下繡個花下個棋,哪跟他那倆女人一樣上火直接拔橫刀,原本他還是人家眼中幽默風趣文採風流不時yin得一手好詩,絕對的翩翩濁世佳公子呢!
突然間一下子坐屍山血海里背襯著殘陽喝茶了。
這形象落差太大了,人家一個少女哪受得了如此刺激。
「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芳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ting遺曲!許家乃江南世家,難道還不明白,沒有鐵與血,一切終究都將在鐵與血面前化為煙雲,到那時只好哀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了!」
楊豐說道。
說完他策馬向前。
許瑤在後面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很顯然此時一顆芳心已經徹底被他攪亂了。
楊豐把她親自送到高要,交給當縣尉的許遠後,當天就返回廣州,並沒再搞什麼事情,許遠也不可能因此就把女兒給他,更何況給他也還得做妾,許家好歹是世家,許敬宗哪怕諡號繆,那也是正經的高陽郡公,這樣的人家又不是趙國珍這樣已經淪為蠻夷的,怎麼可能讓自己女兒給人做妾,哪怕他已經給楊國忠去信為許遠開脫也不行,許遠還不至於為這點幫助賣女兒。
至於收許遠……
那就更不可能了。
許遠原本是劍南道監察御史,到高要屬於被貶,如果緊接著楊國忠看在楊豐面子上重新啟用,那最少起步也得是郡一級,楊豐的碎葉城哪有符合他身份的職位?更何況他在高要頂多算貶官,去碎葉那簡直就是流放萬里之外了,那可比在高要做縣尉慘多了。
所以這種事情楊豐連開口都不能開口。
實際上他那個碎葉城除非哪天有流放過去的,否則別指望有哪個內地官員會喜歡跑去這種絕域,他那裡能留住的註定只有一些大頭兵,罪犯,蠻夷,還有走投無路的窮人,就連寒門子弟都不會喜歡去那裡,更別說是世家了。實際上楊豐也不喜歡用這些人,這些有背景的人都難保證忠心,與其要這些人,他還不如自己培養呢,那些軍隊提拔起來的軍官,由他親自培訓一下,治理地方的才能不比這些官員差,更重要的是還對他忠心耿耿。
楊豐就這樣在許瑤留戀的目光中和她作別,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最多帶走顆芳心。
可憐徐瑤站在高要城頭,默默地目送了他半小時呢,直到他乘坐的小船在西江上實在看不到了才離開。
回到廣州後楊豐同樣緊接著走人。
他的工作已經完成,他就是配李皋做顧問,指導那些船廠製造新船的,而廣州如果不造新船的話,那麼他就已經把所有船場指導完了,甚至他到廣州時候,明州船場的第一艘鳥船都已經下水試航了,用那邊的督造所送來的公文上形容,那是真正在海面疾若飛鳥,這樣他也算完成任務,剩下的事情由李皋自己負責,他得趕緊走了。
不是回長安,而是直接回碎葉。
他獨自返回。
至於李秀,趙倩等人,則在隨後先回長安,然後去涼州。
她們就算是返回碎葉,不可能在冬天前走到,而一旦入冬那邊就大雪封路了。
所以她們只能先去涼州的封常清那裡,明年開春再去碎葉,不僅僅是她們,已經加入碎葉軍的南霽雲也一起,還有正在貴州招募士兵的謝雄和他招募的士兵,這些人也都一起到長安會合然後去涼州。李秀等人路上的安全由南霽雲負責,有那幾名安西軍老兵為軍官,再加上趙倩的三百家奴,足夠她們安全到達長安,然後會合謝雄之後組成一支千人級別的軍隊都沒任何問題,沿途走隴右和河西都是自家人的地盤,也不可能會出什麼危險的。
而楊豐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返回碎葉去,因為他還有件事急需解決。
拿著李隆基賜給他,可以隨意調用任何一座驛站馬匹的金牌,他沿著從嶺南通往長安的驛道,每一座驛站換一匹馬,就這樣開始了一日超過一千五百里的瘋狂奔馳,出韶關,過衡陽,長沙,在岳陽渡江,至荊州轉湖廣路驛道北上過襄陽渡漢江,然後走商洛道出牧護關進入關中。
在馬背上整整兩天兩夜不眠不休後,仗著超人的體格支撐,他在第三天上午就衝進了長安城,然後連衣服都沒換臉都沒洗,帶著一身厚厚的塵埃,懷抱著一個小木箱手舉金牌直接進了大明宮。
「貴妃,您的荔枝!」
他把小木箱放到了正在打麻將的玉環姐姐腳下,然後抹了一把泥漿般的汗水說道。
玉環姐姐都傻了。
她拿著牌瞠目結舌地看著已經不辨面目的楊豐。
正在摸牌的李隆基同樣目瞪口呆地回過頭看著他。
最後還是他親親好姐姐心有靈犀。
「豐生?」
虢國夫人試探著說。
「呃,難道現在不是該趕緊吃荔枝嗎?這可是真正的嶺南荔枝,我在韶關路邊摘的。」
楊豐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說道。
說完之後他把眼睛一閉,仰天栽倒。
「快,叫太醫!」
就在他進入夢鄉的一刻,耳中傳來玉環姐姐和虢國夫人同時的驚叫,緊接著也不知道誰就撲到了自己身上,當然,楊豐沒興趣管這些了,雖然他再跑兩天也無所謂,但這種時候最好的選擇不就是睡覺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這是在哪兒?」
他茫然地睜開眼,看著頭頂華麗的帷幔,一邊虛弱地說著,一邊伸出洗得乾乾淨淨的右手,還有胳膊上新換的睡衣,下一刻,一連串腦袋出現在他視野,第一個自然是他親親好姐姐,第二個是玉環姐姐,然後還有謝阿蠻,最後她們統統都讓開,換成了李隆基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
「陛下……」
楊豐掙扎著要起身。
「不用多禮,你真是兩天兩夜從南海郡一直跑到長安?」
李隆基按住他難以置信地說。
「陛下,準確說是三十個時辰,臣是黎明在南海郡啟程,一路上每一座驛站換一次馬,上馬之後以每時辰兩百里狂奔,最多不超過兩刻鐘就換一次馬,夜晚也不停下,臣的雙目能夠夜視,並不受黑夜限制,也就是沿途江河阻擋,再加上一些山路阻隔,但十二個時辰里還是可以跑一千七八百里的。」
楊豐說道。
「三十個時辰不眠不休?」
李隆基瞪大眼睛說道。
「對,餓了渴了都是在馬上吃喝!」
楊豐說道。
「你何苦如此呢!」
李隆基感慨道。
「呃,臣當時沒想別的,就是想儘快把荔枝給貴妃送來,這是正宗的嶺南荔枝,臣出韶關時候在路邊摘的。」
楊豐一臉憨厚地說。
「忠臣當如是啊!」
李隆基感動地嘆息道。
他當然知道他心愛的貴妃這些年吃的嶺南荔枝都是冒牌,玉環姐姐或許真得不知道驛馬速度,但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也知道嶺南荔枝不可能在兩天時間裡運到長安,就算走最近的湖廣路驛道,那也是近四千里,更何況荔枝道是走南平,那距離更是超過五千,下面的人肯定弄虛作假拿四川荔枝冒充嶺南貨,他也就樂得裝什麼都不知道,反正就是哄玉環姐姐開心而已,算起來楊豐的這一箱,那是玉環姐姐這些年吃到的第一批真正嶺南荔枝。
「以後切不可如此,朕還沒昏庸到為荔枝毀一忠臣的地步!」
李隆基說道。
「只要貴妃開心,臣累點也值得!」
楊豐如那些史冊記載的佞臣般忠心耿耿地說道。
「陛下,臣該回家了!」
他看了看外面早就一片漆黑的天色說道。
「不必,今日留宿宮中即可!」
李隆基說道。
「臣還得回家看望母親!」
楊豐說道。
「這倒是應該的,給他備輛馬車!」
李隆基對高力士說道。
「坐什麼馬車,用臣妾的步輦!」
剝荔枝的貴妃姐姐發話。
「這,這,這臣豈敢!」
楊豐趕緊說道。
唐朝的轎子可不是隨便坐,這是皇帝皇后專用,就是宰相之類也沒資格坐轎子,李綱有病還得李世民特賜才敢坐,至於民間直到唐武宗以後才允許三品以上的乘坐,另外就是有病的和女人,玉環姐姐的步輦可是按照皇后級別,雖然她不是皇后,但貴妃那也就是副皇后了,她的步輦抬楊豐回去這是何等榮寵。
「讓你坐你就坐,何須如此廢話!」
拎著一串荔枝的玉環姐姐霸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