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
這座崇禎元年因黃河決口衝垮城牆,最終變成一座死城,四年水退後又根據崇禎命令在原址靠南一些重建起來的州城,此時已經成了阻擋崇禎南下大軍的最前沿。
呃,這的確有點諷刺。
唉,這個混亂的世道里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奇葩的,就像此時這座城市的守將一樣。
劉澤清。
大順永昌皇帝麾下徐州節度使楚侯劉澤清,憂鬱地站在武寧門城樓上,望著不遠處滾滾東去的黃河,這條黃色巨龍橫在徐州城北洶湧而過,河面上雲集橋隨波起伏,雲集橋的北岸花了一年時間修築起的鎮泗堡默默矗立,在鎮泗堡東邊不足一里外,一條縱向的綠色大河浩蕩而來,這是泗河,同時也是京杭大運河的中段,縱橫兩道大河就在徐州城東交匯,清濁兩色的河水奔騰向東南,一直到數百里外的海州奔流入海。
這就是徐州。
一個在中國幾千年戰爭史上無數次濃墨重彩的身影。
「唉,又要打仗了!」
劉澤清無奈地說道。
他此時的目光已經越過鎮泗堡的城牆,落在北邊幾乎視線盡頭的泗河上,那裡無數船帆連成一條仿佛無窮無盡的長龍,此時的他,仿佛能夠看到無數紅色的身影正在踏上河岸,同樣他也仿佛能看到一面代表著帝王身份的黃曲柄蓋,正在那如同潮水般的紅色中向著岸邊移動,那黃曲柄蓋前面十二面龍旗迎風烈烈,一個身穿紅色龍袍的熟悉身影,正如同一頭巨龍般踏上河岸,這個身影把他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軍官,一直提拔到了山東總兵,左都督,太子太師,而今天……
是他做出回報的時候了。
「傳令!」
劉澤清狠狠地把酒杯摔在城牆上然後接著吼道:「與那狗皇帝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他周圍一幫將領吼叫著。
「血戰到底!」
那些身穿青衫的士子們吼叫著。
「血戰到底!」
那些白髮蒼蒼的老鄉賢們也在顫巍巍吼叫著。
就是占了這座城市人口主體的普通士兵和老百姓,卻沒有一個人跟著喊的,都只是在那裡面無表情地看著,仿佛看一場蹩腳的猴戲
幾乎就在同時,遠處那鎮泗堡的城樓上,就如同從地下鑽出的火焰魔怪般,一個巨大的火團驟然升起,儘管隔著好幾里路,這邊都仿佛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力量,仿佛能夠看到,那城樓是如何在瞬間粉身碎骨的,下一刻四個同樣的火團接連不斷在這座只有四里周長的小城升起,緊接著沉悶如驚雷般的爆炸聲伴著大地隱約的顫抖傳來。
然後城牆上瞬間一片驚叫。
劉澤清倆腿一哆嗦,趕緊朝一名親信招了招手。
「投降?」
半小時後鎮泗堡北邊明軍前沿陣地上,正在看地圖的楊豐無語地看著遠處的使者。
「揍一頓,扔出去!」
緊接著他對梁誠說道。
他才沒工夫和老劉扯淡呢,劉澤清這貨非死不可,就沖這傢伙歷史上的惡名,那也是不能饒了的,更何況劉澤清家裡可有的是銀子,原本歷史上他就是因為銀子太多被多爾袞弄死的,而這個時空里,這傢伙又跟著李自成在南京搶了一回,估計那家產就更多了,所以於情於理都是要把他抄家滅門的。
「陛下,是否開始攻城?」
就在梁誠去把劉澤清的使者打出去的時候,朱益吾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繼續轟!」
楊豐看著不遠處那五門正在開火的神威無敵大將軍炮,搖了搖頭說道。
他現在又不缺炮彈,在這一年的準備時間裡,他鑄造了整整四千枚巨型開花彈,雖說分給了吳三桂一半,但拿兩百枚這樣的炮彈轟開這座小城堡,還是完全可以承受的,這可是他南下的第一仗,就是要打出皇上的威風,或者說要讓對手感受一下他的狂暴風格,要讓他們在皇上的天威面前……
「陛下,快看,敵軍投降了!」
驟然間驚叫聲響起。
「呃?!」
……
鎮泗堡投降了。
五門神威無敵大將軍炮剛剛轟出了三十枚炮彈,這座小城堡上守軍就在楊豐和明軍士兵們愕然的目光中,打開城門然後出來向皇帝陛下投降了。
「快,立刻搶占雲集橋!」
楊豐對騎兵一旅旅長何輝說道。
在他對面洞開的城門背景上,大批的守軍士兵正蜂擁而出,在這些士兵的前方高舉一面臨時製作的降字旗,旗幟下面是一群不斷掙扎的將領,在那些士兵的拳打腳踢中,很是不情願地一步步向前磨蹭著。
何輝立刻翻身上馬,緊接著向不遠處正集結待命的四千多部下騎兵一揮手,龐大的騎兵洪流瞬間向前奔涌,很快就在那些出城的守軍避讓中,從他們身旁一掠而過,如風一般徑直衝進鎮泗堡的城門,同樣在城內守軍的避讓中直衝而過。當他們接近南門的時候,守門的順軍以最快速度打開城門,轉眼間這支騎兵就從南門衝出,帶著兇猛的氣勢直撲不足一里外的雲集橋,還沒等橋頭的少量守軍反應過來,這支鐵騎的前鋒就已經出現在了這座至關重要的浮橋上。
這時候徐州城上的劉澤清甚至都還沒明白過來呢,因為和明軍之間還隔著鎮泗堡,其實他根本看不到那裡的真正情況,更不可能不知道這座城堡的守軍已經出北門投降了,等他清醒過來時候,騎兵一旅的前鋒都已經過橋了。
「快,快把他們打回去!」
劉澤清驚恐地吼道。
他可是很清楚這座橋對徐州城的意義,徐州北臨著黃河,想從北邊攻城就得先渡黃河,在他的計劃中一旦鎮泗堡情況危急就立刻燒雲集橋的,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明軍開炮到現在還沒半個時辰呢,這座被他寄予厚望的城堡居然就投降了。
人家還沒真正攻城呢!
「李成棟,我殺你全家!」
就在武寧門打開,城內劉澤清最親信的五千騎兵,蜂擁而出爭奪雲集橋的時候,城頭響起了他那悲憤的怒吼。
「李成棟?拖到一邊砍了!」
就在同時,鎮泗堡北邊楊豐看著跪在面前的守將,厭惡地一揮手說道。
兩旁錦衣衛立刻上前,在李成棟的掙扎中,直接把他拖到一邊按在地上,一名錦衣衛拔出匕首很熟練地扎進他脖子,原本歷史上嘉定三屠的元兇喉嚨里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響,跪在那裡雙手不停地胡亂抓著,那錦衣衛冷漠地將匕首一壓,順利從頸椎的接縫切斷,轉眼間把他的腦袋切了下來。
而此時楊豐已經騎上戰馬。
他隨手將一個勳章扔給那名帶領守軍投降的小軍官,然後從地上抄起他的巨型陌刀。
「前面帶路!」
緊接著他長刀一指說道。
「臣尊旨!」
那小軍官急忙說道。
隨即他轉身帶著同伴向鎮泗堡跑去。
在他身後楊豐立刻催動了戰馬,帶領著他直接指揮的重騎兵旅同樣沖向鎮泗堡,在城堡守軍的叩拜中,這支鐵騎的洪流洶湧而入直接穿城而過,轉眼間十二面龍旗的前導就出現在雲集橋上,緊接著就衝過了黃河,直衝向城外正在廝殺的戰場。
實際上這時候順軍已經開始潰敗了。
劉澤清所部以戰鬥力爛無可爛著稱,哪怕他最精銳的親信,也僅僅是不那麼爛而已,這些當年在開封之戰時候,甚至都被李自成打得可以說一觸即潰的傢伙,怎麼可能抵擋住那些如狼似虎的明軍騎兵,要知道騎兵一旅可是至少一半士兵出身於八旗的包衣軍,雖然出身不好但那戰鬥力卻是毋庸置疑的,這樣兩支騎兵對攻的結果會怎樣就不用說了。
可以說前者依然是一觸即潰。
不過劉澤清也並不準備就此放棄,他無論如何也必須把明軍壓回到北岸,然後燒掉這座可以說致命的浮橋,否則明軍大炮可就堵到徐州城外了,在他的催促下,徐州城內步兵依然在源源不斷地從武寧門湧出,背靠著城門列陣,準備迎戰已經擊潰了他們騎兵的明軍。
這城裡有五萬守軍呢!
騎兵一旅立刻停止了追擊,緊接著分向兩旁讓開中間,放後面的皇上和重騎兵旅上前。
首先上前的依然是十二面龍旗的前導,這十二名騎著鄭芝龍運來的第一批馬瓦里馬的錦衣衛,一手提韁繩一手舉旗在狂奔中迅速向兩旁一分,他們後面內穿胸甲外罩紅色龍袍的皇帝陛下立刻催馬上前。換乘了一匹鄭芝龍用一塊懷表,從呂宋的西班牙人手中換來的黑色安塔盧西亞馬的皇上,肩扛四米長的巨型陌刀,身後紅色披風飛揚,在陽光照耀下端得如同那神靈一般。
「而等豈非朕之臣民,何敢與朕為敵,速斬劉澤清首級以獻!」
楊豐長刀一指吼道。
「別聽這狗皇帝的!」
武寧門城牆上,劉澤清驚恐地尖叫著。
那些士兵面面相覷。
「爾等不欲分田乎!」
楊豐控制著躁動的戰馬吼道。
那些士兵們繼續面面相覷
「快開炮!」
劉澤清對著不遠處的炮手喊道。
驀然間他感覺自己的後背一涼,緊接著一個冰冷的東西穿透了自己的身體,他愕然地看著胸前冒出的刀尖,然後頗有些艱難地回過頭。
在他身後一名士兵猛然拔出了帶血的雁翎刀,緊接著向天空高高舉起。
「開城迎皇上,皇上來了分田地。」
劉澤清最後的意識中,只有這句亢奮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