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跑了，不跑了。」阿貴抽噎道，「媽媽，我再也不到處亂跑了，嗚嗚嗚，我再也不到處亂跑了。」

  看著滿臉淚痕的兒子，阿貴媽媽自個兒也早已淚流滿面。她一把抱過阿貴，哭訴道：「阿貴，你不要到處亂跑，知不知道？媽媽找不到你，會瘋的，如果你在外面暈倒了，媽媽又找不到你，那該怎麼辦？」

  聽著媽媽的哭訴聲，阿貴反而不哭了。

  他十分清楚，媽媽剛剛之所以打他，無非就是想讓他記住這次教訓，讓他以後不能這麼遲回家而已。

  所以，他心裡不會恨媽媽，反而因為自己考慮不周，沒有提前告訴媽媽自己的去向而自責不已。

  他把小手伸入褲兜里，掏出了一把錢，說道：「媽媽，你看，我有錢。」

  「什麼？」阿貴媽媽一愣，鬆開了阿貴，看向阿貴的手。

  阿貴的手上抓著幾張二十元的鈔票，像極了天上月亮的顏色。

  「你，你哪來的錢？」阿貴媽媽不可思議的看著兒子，心中為這些錢的來路做了不好的猜想。

  是不是撿到別人丟失的錢了？

  「是撿來的對嗎？」阿貴媽媽問道。

  阿貴搖搖頭，用另一隻手背擦了擦鼻涕，笑道：「媽媽，我今天下午也去挖石頭花了，我挖了四棵，八十塊錢。不過，我回來的比較遲，然後青山哥哥就開車送我出來了。」

  「你去挖石頭花了？」阿貴媽媽沒想到這一點。

  「嗯。」阿貴認真的點頭，「以後，我跟你一起去挖石頭花好不好？雖然我的力氣沒有你大，但我也可以挖的。青山哥哥還說，我包的石頭花比你包的好看呢。」

  「別胡說八道了。」阿貴媽媽又生氣又心疼的鬆開了手，扭頭進入廚房裡生火。

  她一邊忙裡忙外的走動，一邊說道：「你跟我去挖石頭花，那你不去學校了？說什麼傻話，賺錢是媽媽的事情，你小孩子只要把書念好就行了。」

  「可是，媽媽，我不喜歡讀書。」阿貴憋了好久，才吐出這麼一句話。

  一聽這話，阿貴媽媽頓時扔了手裡的活，走到廚房門口，饒是生氣的看著阿貴說道：「不喜歡讀書？你怎麼就不喜歡讀書了？你在說什麼傻話？你是不是住院住傻了？」

  「媽媽，我......」

  「好了。」媽媽打斷他的話，生氣道，「媽媽辛辛苦苦的賺錢，就是為了讓你跟姐姐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去學校讀書，讓你們有一個完整的童年，你以為媽媽這麼做是為了自己嗎？媽媽都是為了你們，你怎麼還說這種話來氣媽媽？」

  「對不起。」阿貴委屈的垂下腦袋，終究沒說出心裡的那句話。

  我不想看媽媽那麼辛苦。

  每次看到媽媽累倒坐在地上，阿貴心裡就像有根針在扎一樣難受。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如果沒有他，或許媽媽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他吃飯穿衣要錢，讀書買筆要錢，生病住院要錢，他就是這個家裡的一個大窟窿，怎麼填也填不滿的窟窿。

  如果沒有他這個累贅，按照媽媽的本事，早該買一輛屬於自己的小摩托車了。

  說不定，也能再找一個男人結婚。

  但是，因為有他這個拖油瓶，所以媽媽活得很辛苦。

  有些時候，媽媽病倒了，卻還不想耽誤他的學習，就會自己抓一個陶瓷勺子，沾點茶籽油，反手到後背去自己給自己刮痧。

  所以，他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就是為了拖累媽媽，拖累這個家嗎？

  他的眼睛倒映著閃爍的星空，看著廚房裡忙來忙去的媽媽，一個更為堅定的決心在他心裡生了根，發了芽。

  一早起來，劉青山先把昨天阿貴跟阿貴媽媽帶來的杜鵑花種山地里去了，然後才開車載著裝釘好的杜鵑花前往縣城。

  大概是因為清明假期的緣故，車上的車輛還挺多的。

  這些車子有來有往，不停的穿梭在並不寬敞的環山公路上。

  好巧不巧，前面一個急轉彎的彎道上，有一輛車子似乎發生了故障，從而導致車道上的車輛發生擁堵。要上山的上不去，要下山的也下不來。

  一輛藍色的大巴車急得直按喇叭，幾輛載滿貨物的大卡車也在不停的鳴笛催促。

  一輛破舊的越野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男子，站在路中間，朝兩邊的車輛揮手道：「不好意思啊，車子出了點問題，誰能下來幫我推一下，推到前面開闊的地方，這樣就不堵著大家了。」

  男子的話讓不少人抱怨起來。

  「車子這麼破了還開上路，這不是害人害己嘛。」

  「這車子早該報銷了。」

  「可不是嘛，太煩了，這種人真不知道怎麼想的。」

  抱怨的人不少，可下車幫忙的人卻沒有。

  男子面露尷尬，又朝安安穩穩坐在車上的司機們叫道：「車子推不開，大家都過不去。下來幾個人幫幫忙吧。」

  他那破越野車上全是泥土，幾乎連車子的原本顏色都看不出了。

  就沖他這車子髒成這樣，就沒幾個人樂意幫忙。

  而且，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哎呀，反正我不著急，著急的人肯定會下去幫忙的，我又何必湊這個熱鬧呢。

  見沒人下車幫忙，劉青山只好將車子靠邊熄火，走了幾十米來到彎道上，朝那男子說道：「我幫你推。」

  「謝謝，謝謝。」叫了幾遍才總算叫來一個人，這讓男子感激不已，朝劉青山連連道謝，但同時也表示擔憂，「我這車子挺重的，我怕咱們兩個人推不動。」

  「沒事，放心吧，可以的，你去換擋，不用下來，我在下面推就行。」

  劉青山的話讓男子詫異不已：「你一個人推？」

  「對啊。有什麼問題？」

  「那個，我這個車真的挺重的，加上我，我也不輕。」男子尷尬的笑了笑。

  他中等體型，但有點兒壯。而且，他的車上還裝了不少的東西，一個人推，有點兒不現實。

  「哎呀，你別囉嗦了，快上車，大家都等著過去呢。」劉青山催出道。

  男子尷尬的看了看兩頭被堵住的車子，只好硬著頭皮上車去。

  眼下沒有其他人願意下來幫忙，也只能這麼做了。

  可他上了車還沒坐穩，車子就忽然動了起來。

  他急忙看向車旁的後視鏡，只見那小青年一手推著他的越野車，一手握著手機賠笑道：「路上出了狀況，現在正在半路上，很快就到了。」

  男子驚詫不已。

  這特麼是上坡路啊。

  而且，他還沒有嘗試打火呢，可這傢伙居然就這麼一隻手就把車子就給推走了？

  他面對前方的狹窄道路，也來不及多想，趕緊扭著方向盤將車子停到了前方高地的寬敞處。

  停好車子，下了車，準備好好道謝一番，卻又不見了剛剛那個青年。

  直至車流通行了，才發現那青年在一輛皮卡車上，正勻速跟著車流離去。

  男子也顧不上許多，連忙朝劉青山揮手。

  劉青山見剛剛的男子不停揮手，只好跟著把車靠邊暫停，探出半個腦袋，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男子說道：「你先等一下。」

  說罷，他扭頭從車子後備箱抱出一物，來到劉青山面前，先遞上名片，說道：「這是我名字跟聯繫方式，如果你有以後有時間去市里玩，記得打我電話，我請你吃飯。」

  看著男子認真的神情，劉青山笑著接過名片，道：「行，我記住了。」

  「還有這個。」男子抬起手中的東西，尷尬的笑道，「我現在車上也沒什麼好東西，就這一棵杜鵑花還有些漂亮，我自己挖的，送給你吧，做個紀念，感謝你出手相助。」

  看著男子手中枝葉凌亂的杜鵑花，劉青山好笑的搖了搖頭：「這個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啊？你不喜歡啊？那要不我給一個大紅包吧。」男子還挺較真的，非要感謝劉青山一番。

  劉青山擺手道：「你別客氣，就是舉手之勞而已，你真不用放在心上，而且，我跟你說啊，我最不缺的就是杜鵑花了，你看看我車廂上的杜鵑花，那樣的杜鵑花，我還有一大堆呢。」

  男子好奇的看向皮卡車車廂，果真看到了三棵巨大的杜鵑花。

  那些杜鵑花雖然被困在木架子裡，但仍可看到它們枝條飄逸靈動，是少有的佳品。

  男子大喜道：「你這些杜鵑花賣嗎？」

  劉青山點點頭，準備說話的時候，後面來了一輛大卡車。因為道路太小，大卡車過不去，就一直對著劉青山的皮卡車鳴笛。

  劉青山只好趕忙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說道：「賣的，不過，這些已經有人定了。」

  「那你有空就給我打電話。」男子朝著漸行漸遠的皮卡車叫道，「我對你的杜鵑花很有興趣。」

  「沒問題。」劉青山回了一句，加速向前駛去。

  車上，他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這個男人跟他的車子，好像之前在哪裡見過。

  還有他的聲音也很熟悉。

  好奇怪。

  不過，他腦子裡的事情太多了，也實在想不起來，就沒想了。

  一路驅車到了縣城之後，直奔郭護城家裡。

  雖然郭護城不買杜鵑花了，可郭護城這人還是愛湊熱鬧，非得讓大家去他家裡碰頭。

  到了郭護城家裡的時候，土豪們早已等候多時。

  看到皮卡車進入院子，一眾土豪們可不會再像上次一樣淡定了。一群人爭先恐後的往前擠去，恨不得直接撲到皮卡車上。

  劉青山小心翼翼的停好車子，還沒來得及下車，就聽到一群人圍著後車廂嚷嚷道：「總共就三棵杜鵑花啊，誰也別跟我搶，這裡面必定有一棵是我的。」

  「呵呵，誰跟你搶啊，看看都不給看？」

  「我也要一棵，不能讓老郭太得意了。」

  「我倒是無所謂，我家裡已經種了很多杜鵑花了。」

  「既然無所謂，那你跑來湊什麼熱鬧。」

  「看看都不行嗎。」

  「行，看你就看，別亂摸就行。」

  「我摸個鬼，你特麼又不是黃花大閨女，我摸來幹什麼？」

  「都別吵，青山來了。」

  劉青山下了車，走到車廂後面，跟大夥打招呼道：「老闆們，早上好啊。」

  「別整這些，趕緊把花搬下來拆看看看。」眾人一副新郎官入洞房，急不可耐的模樣。

  劉青山好笑不已，只好按照土豪們的要求，快快將車廂上的花搬下來，再將木架子拆開。

  木架子拆看的那一瞬間，被壓抑了許久的枝條分散開來，在陽光底下輕微晃動。

  一些裹挾在葉間與花蕾中的露珠隨之滾落，在萬丈光芒之下宛若從仙女身上掉落的珍珠，熠熠生輝。

  在那星星點點的光輝中，杜鵑花灼灼紅艷，被潤濕的花瓣兒仿佛美人的紅唇，也如少女頰間的紅暈，美得讓人眩目。

  看著這三棵外形幾乎一般高大的杜鵑花，眾人一時間還真分辨不出誰美一些，誰艷一些。

  為此，一群人分成三波，各自站位，都堅持覺得自己看中的杜鵑花最美。

  「我看這棵漂亮一點，你們看它的枝幹，根根粗壯有力，一看就是難得的好苗。」

  「切，枝幹粗壯就美了？你看看這棵，枝葉茂密才是真的美。」

  「你們說的都不對，杜鵑花看的就是花，誰的花多，誰就美，這棵杜鵑最多花，所以這棵美。」

  「我說這棵枝幹粗壯的美，因為健康才是王道。」

  「枝葉多也能證明健康啊。又不是說只有枝幹粗壯才叫健康。」

  「花朵也健康啊，要是不健康，能開這麼多花？」

  見一群成年人像小孩子似得吵起來，劉青山真是哭笑不得：「老闆們，其實這些杜鵑花都差不多的，我是專門挑了三棵差不多的。你們喜歡哪一棵，就直接要哪一棵唄，非要分個高低幹什麼。」

  郭護城笑道：「青山，這你就不懂了吧，他們啊，是要先分出個高低，然後再搶最好的那盆，這樣一來就會有面子些。」

  劉青山再度無語。買個花還要爭個面子，這些有錢人可真有意思。

  「那你們先慢慢看，看好了，再跟我說，我要去郭老闆家的廚房裡吃點東西。」劉青山對郭護城家的大廚的手藝真是念念不忘。

  所以，就撇下一群土豪，鑽入廚房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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