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後視鏡看著晨曦中的陳小芳扛著一袋竹筍追來，心中好不解氣。

  哈哈，誰讓你昨天搶我的午飯吃的？

  正得意的時候，後視鏡里的人影卻往旁邊一倒

  劉青山大驚，急忙停車。

  「喂，你沒事吧。」劉青山下了車，急忙往回跑。

  陳小芳摔倒在地上，正一臉痛苦的捂著腳踝，看樣子，像是扭了腳。

  劉青山有些心疼的皺起眉頭，一邊走到陳小芳身邊，一邊責備道：「你說你一個女孩子，怎麼這麼粗心大意？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嗎？」

  陳小芳淚汪汪的看著劉青山，委屈道：「還不都是因為你，明明答應了要幫我拉竹筍去賣的，卻突然把車開走，那我能不追你嗎？我扛著一大袋竹筍追你，我能不摔倒嗎？都是你的錯。」

  「對對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這個時候，可不能再犟嘴了。

  劉青山看著陳小芳的腳踝，問道：「要不，你把手鬆開，我幫你看看？」

  「不要，你就是騙子，我再也不會相信你的鬼話了。」

  見陳小芳疼得不停的嘶氣，劉青山心中自然自責不已，他道：「對對對，我就是個騙子，都是我的錯，行了吧。」

  「不行。」陳小芳撅嘴道，「不能這麼輕易原諒你。」

  「那你還想怎樣嘛？難道要我以身相許啊。」

  陳小芳小臉忽地紅了。

  幸而這會兒的天空是灰色的，天地萬物也都籠罩在灰色的晨曦里，因而旁人看不清她的臉色。

  但她自個兒卻真真實實的感受到了面頰的滾燙。

  該死哦。老娘好歹也算是了情場高手了，怎麼聽到這種話，還會臉紅呢。

  嗯，憑著她從小觀摩無腦偶像劇的經歷來說，她確實是個情場老手了。

  那偶像劇里的酸台詞，就沒有她記不住的。

  可是，誰能想到，就是她這麼一個『情場老手』卻在聽到一句玩笑話的時候，驀地臉紅了。

  「誰，誰要你以身相許啊。」陳小芳紅著臉叫道，「我的腳是因為你才扭傷的，以後，只要你去賣竹筍，你就得順道把我挖的竹筍一起帶去賣了。」

  「行行行。」自責的劉青山點頭道，「以後，只要我去賣竹筍，我就肯定幫你把你的竹筍也一起賣了，行了吧。」

  「你發誓。」

  「哎呀，真幼稚。」劉青山好笑的看了陳小芳一眼，見她滿臉委屈，便又收起笑臉，鄭重道，『好好好，我劉青山發誓，以後，只要我去賣竹筍，就一定會幫陳小芳女士把她的竹筍一起帶去賣掉，這樣可以了吧。」

  「還不行。」陳小芳心中竊喜。

  「那你還想怎樣啊？」劉青山嘆了口氣，女人真的難伺候。

  「如果你違背誓言，你，你就臉上長滿痘痘。」

  「行，如果我違背誓言，我就臉上長滿痘痘，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聞言，陳小芳破涕為笑：「哈哈，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劉青山正納悶呢，陳小芳都扭傷腳了，那她還怎麼去挖竹筍啊？

  正想著的時候，陳小芳將一大袋竹筍塞劉青山懷裡，然後骨碌的爬起身，像只兔子似的往家的方向跑。

  一邊跑，還一邊朝劉青山揮手：「哈哈，那以後就麻煩你啦，劉先生。」

  那輕快的腳步是一個扭傷腳的人該有的步伐嗎？

  哎呀，上當了！

  劉青山拍了一下腦袋，恍然大悟。

  這個臭丫頭，越大越成精了。

  看著陳小芳遠去的背影，劉青山哭笑不得。

  雖然他本來就打算要幫陳小芳一起賣的，可誰知道，人家丫頭有主意著呢，就算他沒鬆口說要幫忙，人家也照樣有辦法要他開口。

  而且，這一開口，就是發毒誓。

  劉青山無奈的嘆了口氣。沒想到自己二百五的智商居然會被這麼一個臭丫頭給耍了。

  抱著竹筍回到車上，又看了一眼剛剛陳小芳跑遠的方向。

  他想，那丫頭這會兒指不定貓在哪個角落裡，正一臉得意的偷瞄著他呢。

  到了縣城，把竹筍一併全賣了。

  小芳的竹筍不是太多，才四十八斤。按照十五塊錢的價格賣出，就是七百二十塊錢。

  這七百二十快錢對於山民們來說，算很多很多的了。

  畢竟冬天的時候去給村裡的果農摘橘子，也就六十塊錢一天，還不包飯。

  七百二十塊錢，如果靠摘橘子獲得，就得幫人摘十二天的橘子。

  而小芳挖竹筍，卻只挖了一天。

  但是，這一天與十二天的工作量相比，並不輕鬆到哪裡去。

  挖筍靠力氣，費腰費手臂，昨天挖了一天的竹筍，到了今天，其實小芳已經渾身疼痛，只是不說而已。

  而摘橘子不費力氣，就是耗費些精神而已，所以，山民們更願意去摘橘子，卻不願意干挖沒冒頭的竹筍這樣的苦差事。

  差事雖苦，但拿著錢的那一刻，還是會覺得，這一切都很值得。

  小芳抓著手裡的七百二十塊錢，很是驚詫：「怎麼這麼多？往年的苦筍不是才五塊錢一斤嗎？」

  「你說的是清明時候的價格。」劉青山說道，「那時候有三塊錢一斤你都可以笑了。」

  「那這相差也太多了吧。」小芳又數了一遍，兩隻眼睛閃閃發亮，「七百二十塊錢呢，天哪，這麼多錢，哈哈，之前挖五指毛桃，累死累活，一個月挖二十多天，也就一千多塊錢，現在才挖了一天的苦筍，就有這麼多了？」

  她心裡的小算盤盤算著，如果按照現在的價格，再挖十天筍的話，不是就有七千多了嘛。

  我滴個乖乖啊。十天七千吶，往年就是忙活一年，也就攢個萬把塊錢呢。

  現在十天七千？

  她瞪圓了眼睛，滿臉期待的看向劉青山。

  她的皮膚雖然不算白皙，但是，卻細膩如玉，每一寸皮膚，仿佛都被造物主反覆磋磨過，沒有一絲瑕疵。

  大山的氣息與天然的食物水源造就了山里人的皮膚大多細膩。

  特別是小芳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在天真爛漫的烘托之下，內心也豁達開朗，外形就會愈發剔透。

  正所謂相由心生嘛。

  成天與高山樹林流水打交道，她的心裡，自然也會住著一片山林。

  那山林的氣息滋養著她，讓她從頭髮梢到腳趾尖尖都充滿了山的開朗、樹的靈氣、泉水的細膩。

  當她黑白分明的、仿佛住著一灣山泉的眼睛瞪圓了或驚喜或疑惑的看人時，總會讓人為之一振。

  年邁的人或許能從她的眼睛裡看到自己過往的歲月，而年輕的人，或許就會從她的眼睛裡看到藍天大海，看到春暖花開。

  劉青山心中砰然一動，對視著她的眼睛時，仿佛天地萬物都靜止了似的。

  「你說，我再挖十天的筍，是不是就可以攢至少五千塊錢了？」陳小芳卻很不應景的繼續說著錢的事。

  本以為，她會動情的說幾句感謝的話的。

  唉，看來是高估她了。

  劉青山回過神來，冷哼道：「做你的白日夢吧，明天竹筍就要降價了，跟那些要竹筍的人都說好了，明天只有十四塊錢一斤了。」

  「啊？為什麼啊？怎麼才一天就掉價了啊。」陳小芳嘟噥道，「早知道這樣，我就該早點兒去挖筍才對。」

  「呵呵，早知道，如果什麼事情都能讓你早知道，你都不用幹活了，直接去當神婆就可以發家致富了。」

  「哼，要你管。反正，你以後繼續幫我賣筍就行了。十四塊錢一斤也不便宜，我繼續挖。」陳小芳心想，只是便宜一塊錢，五十斤，也就少五十塊錢而已，那還有六百多呢。

  六百多也不少了，比之前挖五指毛桃一天能賺的錢多了差不多十倍呢。

  劉青山道：「陳小芳，我可跟你說好啊，現在隨著時間的增長，竹筍的價格會越來越便宜，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要到時候竹筍便宜了很多，你就以為是我坑你啊。」

  陳小芳不大樂意的說道：「你把我陳小芳當什麼人了，既然我把竹筍拿給你去賣，那我肯定就會相信你的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道理我懂。」

  「那最好了，不然到時候說不清。」

  「吶，給你。」陳小芳往劉青山懷裡塞了一物。

  劉青山低頭看著懷裡的黑色塑膠袋，不解道：「這是什麼東西啊？」

  「給你的油錢啊。」小芳嘻嘻笑道，「你幫我賣竹筍，我也不會要你白幫忙，這兩根粽子，就當是油錢好了。」

  「粽子？」劉青山滿臉疑惑，「現在端午還沒到了。」

  「又沒有誰規定只有端午才可以做粽子。」小芳道，「我奶奶想吃，所以我就做咯。」

  劉青山打開袋子，看著裡頭包得工工整整的粽子，好笑道：「早就聽說陳小芳同志做的糍粑很好吃，今天難得有機會，我肯定好好嘗嘗，如果不好吃的話，下次的油錢，就直接給現金吧。」

  「不行。」一聽說要從自己的口袋裡掏錢走，陳小芳立馬叫道，「只有吃的，錢沒有。」

  說罷，也不給劉青山機會，扭頭就走。

  陳小芳其實是個很實在的守財奴。

  而且，是那種會把自己對金錢的喜歡完全表現出來的守財奴。

  不過，雖然很喜歡錢，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小芳一直很明白這些道理，因而，也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賺錢，不會幹些歪門邪道的事情。

  可是，當她將今日收穫七百塊錢的事情告知奶奶時，奶奶還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問道：「小芳，你可別幹什麼壞事。」

  「奶奶，能有什麼壞事啊。」小芳把錢塞奶奶手裡，很是認真的說道，「你就放心吧，這些錢，都是我昨天挖苦筍賣來的。」

  「怎麼這麼多？」奶奶看著手裡紅彤彤的錢，很是不敢相信。

  雖然孫女乖巧勤勞，愣是靠著一雙手撐起了這個家，可是，不管怎樣，小芳畢竟不是男孩子，也不是什麼有大文化的人，她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罷了，因此，小芳的收入也向來不高。

  就算是之前挖山藥，收入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兩三百塊錢。

  而如今，小芳竟然一下子就賺了七百多。

  這太不可思議了。奶奶又驚又喜，生怕自家的乖孫女幹了什麼壞事。

  她語重心長的說道：「小芳啊，其實我覺得，人活著，只要開心快樂就可以了，錢多錢少，無所謂的，你說是不是？」

  「嗯。我知道。」雖然小芳很愛財，但也一直遵循著奶奶的思想，一切都順其自然，絕不會為了錢財而幹些違背良心的事情。

  其實，她本意是跟奶奶一樣，不太在乎這些身外之物的，奈何有了奶奶這個牽掛，所以她才迫使自己愛財。

  因為，只有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才能讓奶奶安享晚年，才能在奶奶需要錢看病的時候，她也不至於兩手空空，身無分文。

  特別是經歷過奶奶之前差點病逝的事情之後，小芳更是覺得，錢，還是多一些好。

  有了小芳的話，奶奶自然是相信小芳不會幹壞事，可是，她仍舊疑惑不解：「可是，小芳啊，你今天早上不是進山挖竹筍了嗎？那你是什麼時候把竹筍帶去賣掉的？」

  小芳嘿嘿笑道：「奶奶，我沒去，我讓劉青山幫我賣的。」

  「青山？」奶奶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哦，難怪啊，我說你昨天挖回來的筍，今天早上又沒去鎮上，那你是怎麼賣掉竹筍的，原來是青山幫忙賣的啊。」

  「嗯，奶奶，我跟他說好了，以後我挖到的竹筍，都讓他幫忙賣。」小芳自顧自的說道，全然沒察覺到奶奶臉上的笑容已經逐漸變得勉強。

  小芳還在憧憬的說道：「嗯，以後我一天挖三十斤，那都有四百多塊錢呢，這樣一來，咱們家今年的收入肯定比去年翻倍不止。」

  奶奶勉強的維持著臉上的笑容，說道：「小芳，青山幫你賣竹筍，你要好好感謝人家，記得給他一點油錢跟辛苦費，可別小氣，畢竟是外人，還是算清楚一些比較好，千萬別欠人人情。」

  小芳不敢說自己就用兩根粽子打發了劉青山的事情，嘿嘿笑道：「嘿嘿，知道了知道了。」

  嘴上說著知道了，心裡卻在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繼續剝削劉青山。

  劉青山自知自己是被這個丫頭給吃定了，所以很是無奈，一邊往山里走，一邊喋喋不休的抱怨道：「真是搞不懂，你一個女孩子，你成天跟著我幹什麼？」

  說罷，站定腳步，回頭瞪了一眼像根尾巴一樣跟在後面的陳小芳。

  小芳賊兮兮的笑道：「哎呀，你不要這么小氣嘛，有竹筍一起挖，咱們還可以聊聊天，這樣多好啊，如果你一個人挖筍的話，都沒人跟你說話，那你不是要悶死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