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卸下擔子十分鐘不到，又拿塑膠袋裝了幾個飯糰子，趁著黃昏的最後一抹暮色，騎著摩托車趕往大奶奶家。
「大奶奶。」劉青山站在木門外，朝里喊道，「是我，我是青山，我給你送好東西來了。」
他沒說話之前，院內本來有聲響的，可他一開口，屋內的聲響就瞬間戛然而止。仿佛他是一個開光，一按就開，一按就關。
劉青山趴在門上，仔細聽著裡頭的動靜，好一會兒了，裡頭都沒有發出聲響。
他便只好對著門喊道：「大奶奶我給你帶了幾個很大的飯糰子來，是我今天進山摘到的。」
啪嗒。院內終於傳出了聲響，大概是一個不鏽鋼勺子之類的鐵器摔在地上，於朦朧的夜色中，無力的呻吟著疼痛。
「大奶奶，您開開門吧，我給您拿進去。」劉青山說道，「我不知道您為什麼不願意見我，可我真的很想見您，我想看看您好不好，想看看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如果你家裡有什麼事情需要力氣做，或者比較麻煩，我都可以幫你做，大奶奶，您開開門吧，我是青山啊，我是青山啊。」
院內，暮色已經蒙上了灰暗的影子。
昏黃的燈光從一層樓的小水泥的客廳門口射出來，籠罩在院中的一盆清水裡。
清水旁邊，有一個水泥墩。水泥墩上，有一個還沾著碧綠蔥花的瓷白色盤子，一個深口湯碗，一個瓷白色飯碗，一雙筷子。
地上，一個不鏽鋼勺子安靜的躺著。
勺子旁邊，是一雙很小很小的腳，一看便知道是以前封建時期遺留的產物。
雙腳往上，是一身雖然陳舊，卻異常乾淨的衣服。暗灰的色系不浮誇，也不刺目，仿佛老太的一生，低調得讓人心疼。
她的頭髮白了，白得已經不見半根黑絲。
枯老的面容雖然不再朝氣勃勃，可她眼睛裡的溫柔，仍舊仿佛閃爍著一片星空。
她訥訥的聽著院外孩子的哀求聲，心軟了，眼眶也跟著濕了。
「大奶奶，您開開門吧，讓我看看你。」那孩子在門外哀求道，「就讓我看看您吧，我想看看您是不是頭髮又白了一點，我想幫您做點事。」
那孩子是她心尖上的肉啊！每次一聽到他的聲音，她便掙扎不已，想開門讓他進來，卻又不敢開。
雖然她沒為劉家生下一兒半女，可她對劉家的每一個孩子，都是捧在手心裡疼愛的。
不管是不三不四的劉大亮，還是老實巴交的劉二亮，又或者是風流成性的劉遠河，抑或是到了青山這一輩，勤勞的青山，還有大亮家那幾個調皮又可愛的孩子。
她總是竭盡所能，想把最好的愛給他們。
仿佛是想要彌補自己不能生育，不能為丈夫傳宗接代的愧疚，又像是天生的母性使然，讓她對這些孩子們無條件的愛著。
其實，每一次青山來了，她都會偷偷躲在大門後面，傾聽他的呼吸，感受他的存在。
這孩子，是所有孩子裡最懂事，也最讓她放心不下的一個。
可是，正因為這樣，她就越是不能見他。
那孩子已經在門外央求了許久，聲音也有些哽咽了。
她不忍他再於寒風中逗留，便開口說道：「青山啊，你回去吧，我現在好得很，只是不想見人而已，我家裡也沒什麼事情要做的，平時你二叔常來幫我做事，你不用擔心，你回去吧，把東西掛在門上就行了。」
「大奶奶。」劉青山驚喜不已。
雖然大奶奶沒開門，可大奶奶竟然跟他說了這麼多話。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進步啊。
他不敢再央求大奶奶開門了。
因為，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急不來的，要是把大奶奶逼急了，說不定又會像之前一樣，連話都不肯跟他說。
他對著黑夜連連點頭：「嗯嗯，好，大奶奶，這些飯糰子可大個了，一個差不多有一斤重呢，我給您掛在門頭上，您一定要記得拿進去，不然別人就拿走了。」
「我知道了，青山，天黑了，你應該還沒吃晚飯吧，你快回去吧，不用擔心我。」大奶奶又說道。
劉青山聽著大奶奶幾十年如一日溫柔的聲音，激動得熱淚盈眶，連忙把一袋飯糰子掛上門口，然後興奮的跟大奶奶道了別，便趕緊回家去。
他得回家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爸老媽。
「呵呵，你大奶奶願意跟你說話啦？」劉遠河覺得好笑，「這有什麼？我每次去她家，她都會開門讓我進去啊。」
劉青山斜眼：「爸，這樣打擊人有意思嗎？」
吳翠梅笑道：「青山啊，好樣的，只要你繼續堅持，我相信，你大奶奶肯定會見你的。」
「我就奇了怪了，我長得這麼帥，這麼有氣質，大奶奶為什麼不願意見我，卻願意見我爸跟我二叔？」劉青山搖搖頭，實在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難道大奶奶的審美有問題，覺得像我爸跟我二叔這樣的土包子比較順眼？」
「兔崽子，說什麼呢你，你爸我當年可是十里八鄉都聞名的美男子。」
「嘔~~~」
「話說，這些飯糰子這麼多，咱們吃肯定吃不完的。」吳翠梅盯著大概還有足足大半麻袋的飯糰子，笑盈盈的說道，「青山，你看，再過幾天就是冬至了，你大舅他們說好要來的，咱們把這些飯糰子留下來，等你大舅他們來了，再拿出來給他們吃好不好？」
劉青山無奈的吐了一口氣：「哎呀，媽，留著幹什麼呀？不要一有什麼好東西就想著你娘家人好不好？如果要給你娘家人，那還不如給我二爺爺跟幾個弟弟妹妹送去，哦，還有我三叔，他們要是收到這些果子，肯定很高興。」
聽到這話，吳翠梅不樂意了：「什麼叫一有好東西我就想著娘家人？我的娘家人難道不是你的親人嗎？難道你以為你身上就流了你爸的血，沒流你媽我的血是不是？我不就是說留幾個果子給他們嘛，瞧你小氣成什麼樣子。再說了，你摘這些果子回來，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不是你大奶奶？」
「還有，如果這些果子不多，只有幾個的話，咱們自己就能吃完，那我肯定不會讓你特意留些給你大舅他們。可現在這裡還有這麼多果子呢，留幾個給他們吃又怎麼了？你這人怎麼這么小氣？」
老媽一頓數落，讓劉青山無話可說。
女人是不能講道理的。
反正現在距離冬至還有幾天時間，誰知道這幾天時間裡，這些果子會進了誰的肚子呢？
既然這樣，又何必跟老媽爭執個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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