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平繼續安慰道：「星星，沒事啊，你看，鞋子只是濕了，腳也沒事，別難受啊。」
「嗯，爸爸，我，我沒事。」好一會兒，強行平復情緒的星星說道，「爸爸，我不疼，一點兒也不疼。」
也許，比起內心的疼痛，腳掌的疼痛真的不算什麼。
不管是以前雙腳被鞋子箍得起泡伸不直腳趾也好，或者是這一次被滾燙的湯水燙到腳也罷，都遠遠比不上她渴望母愛的疼痛。
她想媽媽，想要一個真正的媽媽。
她也想像別的小夥伴那樣，可以在自己的媽媽懷裡撒嬌，可以跟媽媽一起開懷的大笑，可以跟媽媽手牽著手，在別人的目光下幸福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渴望極了，每一次放學看到別的同學的媽媽去學校接同學們，她就會深深的感覺到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小朋友都有媽媽，就她沒有一樣。
她多麼希望，她也能有一個疼愛她的媽媽。
不過，這個美夢顯然太遙遠了。
漆黑的夜裡，星星躲在被子裡，終於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緒。她抱著黑漆漆的枕頭，任憑溫熱的淚水浸濕臉龐。
她微微閉著眼睛，一遍又一遍的呼喚道：「爺爺，星星好想你。媽媽，你在哪兒？」
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只要一直念叨著自己最愛的人，就可以在夢裡跟他們相見了。
在現實生活里得不到的溫暖，如果能在夢裡得到，那好像也挺好的。
她睡了。
如果生活像被窩一樣溫暖，如果現實跟夢境一樣隨心所想，那該多好啊。
真希望可以一直躺在被窩裡，一直活在夢境中，哪怕再也看不到這個花花世界，又有什麼關係呢？
睡吧，星星，就這樣再也不要醒來了。天空中沒有了這個星星，還會有無數星星，現實中沒有了這個小女孩，還會有無數個比她幸福的小女孩。
她在這個世界是多餘的，也許，她就該變成一顆星星飛到天空中去。
也許，那樣子，她就可以俯瞰大地，找到自己的媽媽了。
「星星，星星。」
誰在叫我。
「星星，星星。」好熟悉的聲音啊。
「星星，星星，快起床啦。」稚嫩，親切，溫暖，好像是秀秀。
秀秀，對啊，她在這個世界還有一個秀秀，她們說好了要一起長大，一起成為彼此最重要的好朋友。她們還要一起利用寒暑假的時間賺錢，等錢賺夠了，就一起去外面的大城市找她的媽媽。她們之間有那麼多約定，她怎麼可以失約呢？
她睜開眼睛，光亮打在秀秀臉上，映入她的眼帘。
圓乎乎的小臉蛋在光亮之中潔白如霜，柔嫩得好像帶著細毛的水蜜桃，也像包子，像糯米糰子，像剝了殼的雞蛋，還像學校門口小賣店裡賣的五毛錢一根的白白的冰棒
「星星，你怎麼還不起床，上學要遲到了。」秀秀拉著她的手，催促道，「快點起床啦，不然又要被老師罰打掃衛生了。再這樣下去，咱們就要變成專業的清潔工了。」
星星點點頭，嘴巴有些干，身體有些疲憊，雙腳有些痛。
可她還是咬著牙，一聲不吭的翻身下床，像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去穿衣服，扎頭髮。
腫脹的雙腳擠在爺爺生前穿的涼拖鞋裡，莫名的有些合腳。
秀秀站在堆滿雜物的房間內，看著牆上奇形怪狀的鏡子碎片，盯著裡頭面色發白的星星問道：「星星，你爸爸昨天給你買新鞋子了嗎？」
「嗯，買了。」星星點頭。
秀秀沒在她臉上看到欣喜，不由得皺眉道：「那你怎麼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呢？」
高興？
星星昨天收到新鞋子的時候，確實很高興。她當時拿著新鞋子，一把抱住了爸爸，高興得就好像中了五百萬大獎一樣。
可是，她的高興在媽媽看來是刺眼的。媽媽不喜歡看到她笑，也不喜歡看到她高興。
所以，晚飯的時候，媽媽的臉色才會那麼難看，才會跟爸爸吵起來，才會不小心踢翻桌子，把滾燙的湯水打在她腳上。
她的高興會引發這麼多事情，現在，她哪裡還敢高興啊。
她小聲的說道：「秀秀，你去外面等我吧，這裡又髒又臭，我穿好鞋子就出去了。」
星星沒多想，應了一聲，就趕緊跑出去了。
確實很臭。
星星的房間本來就不大，結果還堆滿了破舊的棉被、衣服、鞋子、鍋碗瓢盆等各種東西。不大的房間顯得擁擠之後，空氣不流通，估計就是放個屁都能在那兒熏上一天。
不過，秀秀從來都沒有嫌棄過星星的房間，每次到星星家裡玩，她總是會毫不嫌棄的跟星星一起躲在房間裡說悄悄話。
星星當然知道秀秀不會在意房間的大小與破敗，她之所以讓秀秀先出去，主要還是不想讓秀秀看到自己腫脹的雙腳。
她得換鞋子了。
襪子買的時候挺厚的，不過因為穿了好幾年的緣故，現在不僅顯得小了，而且還很薄，上面的布料都快被磨成知了的翅膀了。
但是，沒關係。
她坐在小板凳上，看著爸爸給她新買的鞋子，牽強的笑了笑。
鞋子是乾的。很顯然，是爸爸昨晚上幫她悄悄放灶台上烤了，然後今早又一大早就悄悄幫她放了回來。
她套上破了總共十來個小洞的襪子，然後在布料的擠壓之下，腫脹的雙腳似乎瘦了一點點。
可是，就算瘦了一點點，要想把這兩隻腳塞入剛剛合腳的新鞋子裡也很不容易。
她一邊努力的往鞋子裡塞腳，一邊疼得淚流滿面。
好不容易把鞋子塞進去，繫上了鞋帶，星星才發現，鞋子擠壓著雙腳，就算不走路都很疼，更別提站起身，支撐著身體的重量邁開步子走路了。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這是她唯一一雙還算合腳的鞋子。如果這雙鞋子都這樣，那之前的解放鞋就更別提了。
她咬著牙根站起身，強忍著針扎一般的刺痛，努力的踏著正常的腳步往外走去。
「秀秀，來，吃個糖。」梁美芬正在院子裡笑呵呵的跟秀秀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