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悅，阿娘說我出生時通體雪白，特別漂亮，是難得一遇的白蛇。但是哥哥卻發現了我尾巴上的黑點，小小一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隨著我慢慢長大，黑點也慢慢長大，差點要覆蓋住我的尾巴尖尖。
我的哥哥叫楚源，他說他不是我哥哥，說我是他在海邊上撿回來的一顆大蛋；他還說我不是蛇，說蛇族沒有像我這麼丑的也沒有像我這麼弱的。但是他還是會照顧我。
我跟哥哥一起，學習說話、修煉人形、捕捉獵物，我以為自己要這麼過一輩子。直到那晚我做了個夢，夢裡一聲聲悽慘的嚎叫讓我囈語不斷，楚源連著蹲了三個晚上才依稀分辨出「龍」的字眼，然後帶著我告別阿娘，毅然而然踏上尋「龍」之旅。
第一站，便是「屠龍村」。
「父親，父親」，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傳入耳朵，一個約摸著四五歲的女童、穿著一件嶄新的紅布棉襖，一手舉著父親剛買的糖葫蘆，另一隻手則被父親的大手穩穩的牽著。
「哎！怎麼啦小丫頭？」男人臉上揚著笑，迎著夕陽，整個人好似鍍了一層光。
「龍是什麼呀？很壞嗎？為什麼到處都在說著晚上要去海邊除惡龍呢？剛剛賣糖葫蘆的嬸嬸在說，隔壁的阿亮哥哥在說，就連平時很少說話的祖父也在說呢!是什麼很重要的事嗎？」
「哦？這個啊。」男人捋了捋自己的鬍鬚，道：「龍是妖怪，作惡多端，所以我們齊心協力要除掉它。」
「那我們晚上也一起去看嗎？」小女孩仰著頭問。
「當然了。等我們回家吃完飯就一起去看吧！」
「好耶！」小女孩高興地歡呼，步子都加快了不少。一大一小迎著夕陽，推開家門，走進黑暗中。
「嗯？在看什麼？」楚源拍了拍我的肩膀問道。
「沒什麼，」我收斂了神情，「看別人家庭和睦，看到糖葫蘆留下羨慕的口水。」我巴巴的望著賣糖葫蘆的嬸子，又可憐兮兮的望著楚源。
「你呀，論饞你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喏，剛買的。」他遞給我一串糖葫蘆。
我微微皺眉，「怎麼只有三顆，王嬸變奸商了?」
「嗐，沒有的事。是我偷吃了三顆」他不好意思撓撓頭。
「幾顆？」我冷著聲音問，「不說實話我就直接問王嬸了。」
「四顆！」好一個中氣十足的回答。
我白了他一眼，「當然沒人敢排第一了，因為你就是第一嘛，貪食蛇。明明都辟穀了還要吃我的糖葫蘆」
「你猜我剛剛打聽到了一個什麼消息？」他岔開話題。
「什麼？」我邊嚼著糖葫蘆邊問，甜甜的脆脆的糖衣包裹著裡面微微發酸的山楂，是真的很適合冬天啊。
「今晚有場屠龍大會，會不會跟你的夢有關？」
「應該不會吧。我們來這邊已經半年之久了，而且，我也半年沒再做過那個夢，會不會是你之前聽錯了？」
楚源張開嘴想反駁，但是我說的實在有道理，硬生生憋了回去。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來屠龍村的第一天我們便在這裡買下了一座莊子，像外地來的一對從商的兄妹，做些走獸的皮毛營生。楚源已經修煉到辟穀階段了，而我不行，頓頓要吃肉，理所當然那些獸類的血肉就到了我的肚子裡。
晚上，聽著楚源在隔壁傳來的聲音漸漸微小，我卻怎麼也睡不著。楚源再怎麼厲害，生理上的需求還是控制不住的，隨著冬天的到來，他很多同類都窩在洞穴里睡大覺了，但他卻還是硬生生陪著我，而且它辟穀期只能硬靠自身的精力來補充身體的消耗，這就導致他每天睡得早還醒的遲的原因。
當然這也恰好證實了，我真的不是蛇。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他，這幾天我都能聽到很微弱的聲音，起初我以為是幻聽，但是這種聲音只有在我獨處的時候才能聽見，而且到今天，已經差不多能聽清了。
思緒越飄越遠，突然，窗外人影攢動，我推開窗，看到好多百姓舉著火把拖家帶口，朝海邊走去。到了除惡龍的時候了呀，我和楚源雖然到這個名叫「屠龍」村的海邊小村已經半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集會，怪不得楚源這傢伙這麼高的積極性，但是他一條蛇到了晚上天氣一冷海風一吹，往樹上一盤，只怕他會比「惡龍」先被除掉哦。
我裹好衣服，翻窗而下，隱匿在浩浩蕩蕩的人群中，終於到了海邊，看到了傳說中的屠龍場。遠遠的看到一條鮮血淋漓的大物，這就是龍嗎？
「這就是龍嗎？」我還在想著就聽到有人在問，聲音很熟悉，確定是傍晚看到的那個女娃沒錯。
「千真萬確，這就是惡龍。」一位老者答道。是村長，傳說中屠戮二十條惡龍的人，也正因此，屠龍村才越來越強，尤其到了這一代天子，其厭龍至極，下令屠盡天下惡龍，封村長為屠龍大長老，還特意建立了屠龍場。由於村民對惡龍的肆意殺戮，現在可以抓到的惡龍越來越少，這條便是近五年抓住的唯一一條。
「藏了五年都沒藏住，」我躲在人群中小聲嘀咕，不料躺在地上的「大條」好似聽見我的言語般忽的睜開眼，赤紅的雙目一瞬間嚇哭不少孩童，「大條」不管不顧，衝著我的方向嘶吼。「救救我，救救我，」聲音好輕，但是直直的灌進我的腦子裡，原來這些天我一直聽見的是這個聲音。晃不走，一遍又一遍。有些經歷過大場面的村民紛紛望著我的方向，我見狀真能呆若木雞，在心底問，怎麼救你呢？
「這不是小悅嗎？」說話的是王嬸，我微笑著沖王嬸點點頭，「王嬸好。」
「就你一個人嗎？小楚沒跟著一起？他之前還在我這打聽這件事，我還以為他也會來呢。」王嬸熟絡的走到我旁邊。
「他呀，這會估計正呼呼大睡呢，就是個大瞌睡蟲。」我跟王嬸打著趣，周圍人的目光也重新回到惡龍身上。
「王嬸，聽說這是什麼屠龍大會，這就是龍嗎？怎麼和我在話本上看到的不一樣呀？」我接著問王嬸。
「這你就不懂了吧，」牛大哥在一旁搶話。
「嘚瑟什麼，人家姑娘才來我們屠龍村半年，這種場面肯定第一次見。」王嬸睨了牛大哥一眼。
「還是王嬸最了解我，我還是第一次見著龍呢。」我笑著說，儘量展現出一個十幾歲少女的懵懂。
「那就讓牛大哥來跟你細細說來。」牛大哥把手裡的大刀插到沙地里，仔細介紹起來。
「這龍啊，頭似駝，角似鹿，龍角可做裝飾，」我望向「大條」頭頂上的兩個血窟窿。「眼似兔，項似蛇，爪似鷹，」已經沒有了利爪只能痛苦的趴在地上。「喉下有逆鱗，刀槍不入，」難怪聲音像是嗚咽。「腹中有明珠，能白夜如晝，值萬金」腹部也被劃拉一大道口子。「遍身鱗似魚，可做行軍之鎧甲」所以身上沒有一處好肉，硬生生被人拔下了鱗片。「口旁有須冉，入藥可，咳咳，這你們就不需要知道了。」牛大哥尷尬的咳了咳，王嬸突然臉紅了。
我微微挑眉，大概率是知道什麼意思了。「牛大哥，照你這說法，這龍全身都是寶呀，怎麼還要除之而後快呢？」我還要繼續追問，但陡然響起的「殺了它！殺了它」的聲音把我的聲音掩蓋，全場都陷入屠龍的沸騰中。我自知找不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