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顧硯秋和林閱微的婚禮將在B市最大的教堂里舉行。

  林顧兩家豪門聯姻,這是近來商界最大的盛事。

  結婚當天是個艷陽天,繽紛氣球印在碧藍天空,政商兩界來了大半壁江山,如茵綠地上名流雲集,從容優雅地穿梭在人流中。

  婚禮還沒開始,眾人便議論紛紛。

  「你說這顧二小姐也真是可憐,母親死了沒多久顧總就把小三扶正了,還帶回來個便宜哥哥,聽說了沒有,這私生子比她還大上兩歲呢,顧總結婚以前就播了種了,嘖,風流啊。」

  「聽說顧硯秋之前一直在國外念書,畢業回國才聽到這個噩耗,愣是一滴眼淚沒流,守了前顧太太的靈堂三天三夜,之後歡歡喜喜地叫上了哥。」

  「硯秋這孩子我小時候還抱過呢,現在……唉。」

  「你以為她是接受了這後媽和便宜哥哥嗎?她這是要和私生子爭家產呢,顧老狐狸家的女兒,會是省油的燈麼?」有人一哂,杯底深紅色酒液動盪,「等著瞧吧,顧硯秋現在攀上了林家這朵高枝,顧家怕是要變天咯。」

  婚禮後台。

  眾人談論的主人公顧硯秋端坐在鏡前,膝頭攤著一份名為《XXX可行性方案》的報告,她坐姿端正得近乎古板,烏黑的長髮如雲,鬆散在修長的天鵝頸後。

  緞面的婚紗質地精良,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柔和的珠光,細緻的裁剪讓布料熨帖地貼合著玲瓏有致的身體。鏡子裡的女人約莫二十五歲的年紀,眉眼銳利又冷清。

  顧硯秋垂在身邊的那隻手上拎了一串佛珠,大拇指有一下沒一下、不疾不徐地一顆一顆撥過去。整個人像點燃了的一支沉香,再精緻的妝容,再華麗的裝束,也顯得沉穩而樸素,和外界「普天同慶」的氛圍格格不入。

  助理敲開門,恭恭敬敬地提醒她:「小顧總,時間快到了。」

  「知道了。」顧硯秋合上文件夾,助理幫她接過去放進公文包里。

  化妝師最後給她補了一次妝,她底子本就極好,五官出眾,略施粉黛便驚為天人。化妝師今天已經看著她愣了好幾次神了,但是顧硯秋並沒說什麼,每次都靜靜等著對方回神,極有教養。

  倒是化妝師,頻頻臉紅道歉。

  「無妨。」她聲音低沉安靜,有一把月光照在水中岩石上的冷潤嗓音。

  化妝師抬手放下她的頭紗,細細端詳了一番,對方精心描繪過的眉眼在白紗中若隱若現,更撩人心弦。化妝師給這麼多人化過妝,其中不乏明星大腕,私心裡覺得能有顧硯秋這樣相貌和氣質的,一隻手數得過來。

  「婚禮開始了。」再次來人提醒。

  顧硯秋撥弄佛珠的動作一頓,串在了手腕上,露出一個短促的微笑:「來了。」

  ***

  禮堂門大開,賓朋滿座,一對新人相攜走過花門,柔軟的裙擺層層疊疊,純白色的婚紗神聖潔淨。她們走過的地方紫藤搖擺,花雨翩飛。粉雕玉琢的戒童捧著大紅色的托盤,靜立在新人身邊。

  慈祥的神父面對著眼前的璧人,和藹地進行最虔誠的詢問。

  「林閱微小姐,無論貧窮、疾病、痛苦、富有、健康、快樂、幸福,你都願意對顧硯秋小姐不離不棄,一生一世愛護她嗎?」

  林閱微毫不猶豫,說:「我願意。」

  「顧硯秋小姐,無論貧窮、疾病、痛苦、富有、健康、快樂、幸福,你都願意對林閱微小姐不離不棄,一生一世愛護她嗎?」

  顧硯秋亦沒有絲毫遲疑,擲地有聲地說:「我願意。」

  顧硯秋知道此時場下一定有人咬碎了銀牙,多虧了眼前這位林小姐,答應和她成婚。

  林閱微察覺到顧硯秋在看她,白紗下的秀眉微微挑了挑。

  神父:「我以|神|的名義,宣布你們正式成為夫妻,現在你們可以交換戒指。」

  兩個戒指都是女式,素淨的戒圈上點了一圈碎鑽,是林閱微挑的。她答應結婚,顧硯秋對她所提的任何意見都沒有異議。

  顧硯秋戴著蕾絲手套的手,牽起林閱微的,從托盤裡取出一枚戒指,緩緩地推進她的無名指根部,鑽石折射碎光,襯著修長的手指,格外地好看。

  聽說左手無名指連動著心臟,即便只是一場契約,她的心中還是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涌動著,繼而看向了腕上的珠串,那串珠仿佛也在靜默而溫情地凝視著她。

  她略一垂眸,斂去臉上細微的動容和眼底依稀的水光。

  對方如法炮製,也給她戴上了戒指,靠過來的時候身上有淡淡的體香,很舒服。林閱微離她有些近,快貼著臉,分開的時候低聲誇獎了她一句:「你手很好看嘛。」

  顧硯秋禮貌地回了她一句:「你也是。」

  林閱微微微一笑。

  這波商業互吹可以。

  神父:「現在新娘可以親吻新娘了。」

  兩人同時撩起面紗,皆是一怔。

  說出來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會相信,她們結婚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面。

  顧硯秋生了一雙很典型的丹鳳眼,眼型呈流水型自然波動,眼角朝下,眼尾很長,向上微微翹起,瞳仁極黑極深,注視著你的時候似能勾人魂魄,微抿著淡色唇瓣,自帶禁慾氣質。不須開口說話,僅僅是站在那裡,便是一件高雅珍貴的藝術品。

  好看得讓現場的人挪不開目光。

  但那些人不包括林閱微。

  神父重複了一遍:「現在新娘可以親吻新娘了。」

  顧硯秋望向林閱微,林閱微心裡想著別的事,沒再看她。

  神父:「二位新娘?」

  林閱微抬眸,撞進對方漂亮又冷漠的黑眼珠里:「啊?」

  唇瓣一熱,顧硯秋已經主動湊過去吻住了她。

  ……

  婚禮結束下場,到了沒人地方,顧硯秋特意對林閱微說:「抱歉。」

  「什麼抱歉?」林閱微不明就裡。

  「剛剛未經你的同意吻了你。」顧硯秋望著她,眸底是墨染就一樣的黑亮,十分真誠。

  「哦,沒關係,是我自己走神了。」林閱微聳肩,不以為意,反正都是走程序。

  「……」

  「……」

  兩人陷入微妙的尷尬中。

  顧硯秋輕咳一聲,提議說:「婚宴要開始了,我們去換身衣服?」

  林閱微終於從快窒息的尷尬中解脫出來,笑著說:「好啊。」

  顧硯秋動作稍快,在更衣室出口等她,眉目一派沉靜,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思考什麼人生大事。

  「這裡。」林閱微後出來,她循著聲音朝顧硯秋望去,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驚艷。

  婚紗隆重,禮服端莊,淡妝濃抹總相宜,就是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礙眼了些,她不知道今日是什麼場合麼?

  顧硯秋略彎下腰,向她伸出一隻手,林閱微將手遞進她手裡,兩人相攜向前,耳鬢廝磨,真如一對恩愛情侶般。顧硯秋比林閱微年長四歲,又是高攀林家,自認該多照顧她,便道:「我聽阿姨說你不善交際,待會兒別人問話的時候,你可以不用說,我來回答。」

  「酒我替你擋,我酒量還可以。」

  「敬完酒以後你可以先去你媽媽那兒玩兒,我會去找你的。」

  她又望了望對方露在外面的一雙雪白香肩,問道:「冷不冷?要不要我回去給你拿條披肩?」

  這人音質偏冷,說話的時候如同以長劍擊水底石,泠泠透著清寒。

  不說還好,一說林閱微肩膀頓時瑟縮了一下:「……」

  顧硯秋會意地停下,溫言道:「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回去拿。」

  林閱微:「……」

  女人窈窕纖瘦的背影漸行漸遠,林閱微舔了舔上唇,不知道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細長手指敲著旁邊的欄杆,玩味地勾起唇角。

  顧硯秋回來得很快,羊毛披肩披在身上,確實比一開始暖和很多,林閱微下巴懶散一低,禮貌而疏遠地道了謝:「勞煩顧小姐。」

  「林小姐客氣。」

  婚宴上,顧硯秋帶著林閱微挨桌敬人酒,對方一口一個賢侄女叫得熱情,不時有人把手搭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林閱微用餘光觀察著顧硯秋的表情,發現她全程都不為所動。

  林閱微一口酒都沒喝,她杯子裡倒的其實是水,連顧硯秋也不知道。

  倒是有很多人敬她酒,畢竟她是林氏的掌上明珠。顧硯秋說話算話,說擋下就全都替她擋下,否則照這個喝法,就算是喝水,林閱微也夠嗆。

  最後落座在父母和岳父母這桌,顧硯秋喊了一聲「爸」,顧槐嗯了一聲,給她和林閱微封了兩個大紅包,威嚴卻不失慈愛地說:「婚姻幸福,和和美美。」

  後媽和便宜哥哥也一人封了一個,說了句吉利話。

  林閱微的媽媽就熱情多了,拉著顧硯秋的手東拉西扯,又是問在國外怎麼樣又是問剛回來適不適應,顧硯秋一一回答,乖巧懂事。

  永遠知分寸、懂進退、識禮節,也永遠透著清高孤傲的疏離感。林閱微冷眼旁觀這麼久,給她的新婚妻子評價卻並不好:像個被設置好了精密程序、按部就班運行的機器人。

  纖長手指從白瓷碟里漫不經心捏起一塊乳白色方糕,林閱微借著用食,素手掩唇瓣,誰也沒看到她唇邊浮起一抹似笑非笑。

  不知道這樣的人失起態來會是什麼樣子?

  婚宴結束,兩人在雙方家長的目送下坐進了同一輛車,一路行駛進夜色深處。

  開了大約半小時,純黑色的邁巴赫停在一座嶄新的獨棟三層別墅前,司機回頭道:「小姐,太太,婚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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