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如願以償地占領了安慶，然而他占領的近乎一座空城，城內的糧食錢財、壯丁牲畜全部被西軍帶走了，只剩下滿城的老弱婦孺。當然了，有女人也很好，左良玉的部下開心了幾天。但接下來，一個問題擺在左良玉面前，他要不要繼續向下游追擊？
黃得功的處境現在十分危險，張獻忠全師東移，目的顯然在於一舉擊垮黃得功。從前線探報來看，張獻忠已經攻下了無為，黃得功退至和州，再退就要退到南京城裡去了。
好消息是，羅汝才和革左五營已經從廬州拔營西去，奔大別山方向而去了。這樣一來，左良玉北側的壓力就解除了。泗州總兵牟文綬部返回了泗州，與黃得功呼應，但招安的反王惠登相、王光恩、張一川、李萬慶四營兵馬還在廬州打家劫舍，尚未離開。
權衡之下，左良玉還是決定繼續東進，現在他北有四營，西有宋一鶴，南有楊嗣昌，三個方向都是安全的，就算追擊張獻忠不勝，也有穩定的退路。
從江西帶著水師趕來增援的王之仁和尚可義也主張追擊。最近皇上的心情可不太好，真要是被張獻忠打進了南京，必然又有幾顆人頭落地。王之仁的堂兄是大太監王之心，統領東廠，深得崇禎信任，所以他能了解到很多中樞的情報。東虜退兵後，北方出了大亂子，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再給皇上添堵。
與此同時，闖軍在湖廣戰場上的攻擊也開始了。
荊州是戰鬥最先爆發的地方，劉芳亮攻擊夷陵的同時，李過便率領後營對荊州發動了攻擊。得到劉文炳、劉文煌、閻可義率領的援軍後，李過部增長到了近三萬人。
荊州城內的守軍是明軍曹變蛟、孫守法所部加上一些鄉勇民團，總計萬餘人。雖然比闖軍少得多，但既然是守城，一比三的兵力比也不算懸殊。何況曹孫兩部多善戰銳士，他們對守城還是很有信心的。
闖軍的援兵從上游趕來，帶來了夷陵失守的消息，這讓荊州城內的士氣有些動搖。於是曹變蛟決定，出城發動一次突襲，重新提振士氣。
天剛蒙蒙亮，曹鎮的五百人馬悄悄出城，向闖軍軍營襲來。
按照他們過去的經驗，闖軍肯定是不會毫無防備的。當他們一靠近闖軍營寨，闖軍便會放銃示警。然後先是火銃和弓箭的攔截射擊，接下來是披甲步兵以短兵反擊，最後是騎兵出動，猛襲官軍側後，逼迫官軍不得不撤退。
針對闖軍的戰法，曹變蛟也做了相應的應對，可是真的打起來才發現，自己的應對並無多大用處。
要說闖軍有什麼明顯的質變，那也沒有，無非是火力更強了，反應速度更快了，隊形更嚴整了，配合更默契了，馬匹的膘更好了……毫無特異之處，只不過是一支軍隊有了穩定的地盤、糧草和軍餉，有充分的條件整訓之後再正常不過的實力提升了。可是所有這些提升加起來，就使實力對比發生變化了。
一場激戰下來，曹鎮和闖軍各自死傷了一百來人，曹變蛟撤回了荊州城內。儘管只是一場不分勝敗的小仗，卻讓曹變蛟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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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出城的這些人，都是領了厚賞的家丁，而闖軍那些入伍一兩年的農夫，就算有營寨的工事作為掩護，就算有那些火炮和大號鳥銃的火力支援，這些人竟然能和自己的家丁打平，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了。
以往曹鎮突襲闖軍，闖軍也都有備，只是實力差距擺在那裡，起初闖軍必然是節節敗退，死傷慘重，甚至被曹鎮攻破幾層柵欄。直到某個老管隊帶著馬隊殺來，才能扭轉戰局。要把曹鎮打退，就得幾個老管隊合力，甚至李自成親自上陣。可是這一次，僅僅是被突襲的後營後協賀蘭所部進行反擊，後營騎標的武平孝前來支援，攻擊曹鎮側後，就造成了這樣的效果。
曹變蛟能明顯感覺到，不僅闖軍變強了，自己的兵馬也變弱了。來到湖廣之後，他的部隊不服水土，多生疾疫。戊寅之變爆發之後，他們的行糧被停了，駐紮在外地，又只領坐糧。雖然靠地方協餉和直接搶劫，士兵不至於饑寒，但士氣始終不振，出操訓練自然也就難以認真。
左光先常說，縱容士兵搶劫會妨礙軍隊的戰鬥力，曹變蛟一直不以為然，不讓士兵搶劫，士兵為何打仗？現在他才真切感受到了這一點。駐紮荊州期間，曹鎮兵馬不斷外出打糧，將荊州周邊的農民都得罪光了，闖軍一到，他們立刻為闖軍帶路，提供食宿，還不知有多少細作潛伏城中。
而曹鎮這段時間除了不時和闖軍發生小規模衝突之外，淨打老百姓了。練兵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曹變蛟下營點操，發現連人都不齊。曹鎮屢次遭到重創，尤其是在湫頭鎮之戰中遭到毀滅性打擊，重建之後的新曹鎮和曹文詔時代的老曹鎮已經大不相同了。再加上孫守法和曹變蛟矛盾日深，曹鎮早已不是一流軍隊了。
曹鎮襲擊失敗的當日，闖軍便對荊州發起了試探性的攻擊。曹變蛟和孫守法畢竟不是泛泛之輩，守得非常嚴密。闖軍攻了幾次，都沒找出他們的破綻。
目前在長江沿線，曹變蛟駐守的荊州是明軍防線的末端。左光先駐守於公安，洪承疇的行轅設在石首，馬科駐守於監利，四部兵馬互相呼應。如果左光先從公安沿著洈水出擊，是可以切斷荊州和李過的大本營澧縣之間的交通的，雖然李過已經占據了長江上游的松滋，以此為前進基地，但如果澧縣受到威脅，闖軍還是會十分為難。可不知為何，左光先始終沒動。
若是馬科這樣見死不救，倒是很正常，但左光先並不是這樣的人，這裡面恐怕有什麼問題。
闖軍並不急於攻城，只是一邊挖掘壕溝地道，提防左光先突襲。不知為什麼，王瑾特意強調了這種常識性問題。曹變蛟和孫守法始終沒有等到他們想要的援軍，他們只等到了洪承疇的信使。
洪承疇在監利、石首、公安三縣的岸邊修建了炮台，闖軍的洞庭湖水師沖不上來，因此闖軍在荊州江面上控制長江所用的船隻都是尋常民船，明軍的船隻還是能找到機會衝到荊州的。
信使只帶來十二個字：「大局有變，速速東撤，漢陽會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