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條件

  因為參會的掌盤和頭領有上百人,而且要考慮到讓參會頭領們放心,所以王自用並沒有在陽城縣城裡找地方,而是在野外找了一處空場,露天設座。操辦宴席的雜役都是王自用手下的,而警衛工作則由各家掌盤帶來的衛士一同負責。

  大會一如既往地沒營養。就如同大明的官員們在朝堂上只能扯淡撕逼,沒有一點正事一樣,反王大會也就是喝酒吃肉,根本討論不出什么正經的結果。

  不過從趣味性來說,這幫老粗扯淡打屁比士大夫們文縐縐的對噴有意思多了,其中不乏異想天開的見解。比如張大受就建議,三十六營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二十萬眾,不如集合起來打太原。閻正虎則說,不如大家集合起來去山東干一票大的,料他盧象升也擋不住這麼多人。

  當然,喝酒聊天的時候是這麼說,真正怎麼做就難說了。大會下面還有無數的小會,各家反王早就事先互相聯繫過,對於別人有什麼想法訴求做了事先的了解,也有關係較好的已經達成了統一戰線。有的人看似滿口胡柴,開著各種低俗玩笑,實則心裡明鏡一般。大家都是刀山火海里闖出來的,各憑本事當上的老大,哪有真傻的,算盤打得都精著呢。

  一般的小掌盤並沒有多少訴求,他們的實力有限,別說官軍了,打土豪都費力,只想抱團取暖渡過這一關。至於過關的方式是什麼,他們並不太在乎。亂世造反只為求生,和官軍打仗也罷,招安也罷,都只是生存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王自用並沒有像張存孟那樣偷偷摸摸地去和官府談判,正相反,他把招安的消息早早放了出去,現在所有與會者都已經知道了。王自用的計劃是串聯大部分與會者達成共識,然後在他的領導下所有人一同招安。這樣一來,十幾萬大軍同進同退,可以公然與官府討價還價,遠比張存孟那樣靠出賣朋友取悅官府要強得多。

  大會上,有幾位掌盤很明顯是經過王自用的授意,鼓吹招安有多好。也並沒有什麼人表示反對,自古綠林好漢殺人放火受招安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能安穩地吃皇糧,誰也不想像現在只有朝不保夕地造反。

  可慮的就是招安的條件,官府的信用他們早就領教過。盧象升這種直接提出要改編、吞併、遣散的,雖然條件苛刻,好歹光明磊落,談好了就降,談不好就打,沒那麼多彎彎繞。至於洪承疇之流,說話就如同放屁一般,與他們談判要時刻加著一萬個小心,稍有不慎背後就會被捅一刀。

  趙勝見眾人議論紛紛,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知道眾家掌盤雖然沒有笨人,但是大部分都不了解官府,這樣挨個被遊說,很難了解真相。他是李自成的使者,並非獨立的掌盤,有些話不好說,於是向身旁的劉國能使了個眼色,這兩位同為秀才出身,比較有共同語言,交情也不錯。

  劉國能會意,站起身來,大聲道:「紫金梁,如今到處都傳說你要招安,今日趁著兄弟們都在,你給大夥說說官府的條款是什麼。若是好的,我們也隨你一道奔個前程。」

  王自用說:「劉兄說得是,只是我是個粗人,說話條理不清,就請韓先生說說吧。」

  王自用身旁那個文士打扮的人站起身來:「眾家頭領,學生韓廷憲,是新近投效王將軍的幕賓。」

  「什麼叫幕賓?」「就是師爺,或者軍師。」韓廷憲雖然也是秀才,但顯然沒有趙勝和劉國能這樣接地氣,他的一些用詞很多掌盤、頭領都不大懂,趙勝和劉國能還得把他的官話翻譯成陝北土話。

  宋統殷開出的條件還算過得去,授予王自用副總兵之職,以澤州作為安插地,陽城、沁水、高平、陵川四縣都交給農民軍駐紮,朝廷會供給糧餉,但也會調他們去打仗。

  劉國能問道:「不知朝廷給我們的兵額是多少?糧餉不足之份額,允許我們以何種方式自籌?調我們去參戰的話,是打建奴、蒙古人、登州叛軍還是其他不招安的綠林同道?」

  王自用說,朝廷給他的兵額是五千人,至於後兩個問題,他還回答不上來,正在談判之中。

  王自用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有一說一,把他和宋統殷談判的內容據實以告,但這樣一來,其他掌盤招安的熱情便淡了幾分。王自用兩萬之眾,只有五千兵額,也就意味著朝廷只管五千人的軍餉。而且各家反王多有做過官軍的,對於朝廷拖欠剋扣軍餉再熟悉不過。

  那麼,如果要按照朝廷給出的較低的兵額標準養兵,他們要麼裁撤一部分老弱,要麼就得自己找別的財源。

  裁兵並不是不能接受,各家反王的隊伍中都有大量的家屬和老弱,裁撤一部分人,將他們安置在某地屯墾,也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裁兵過多,就會影響軍隊的實力,這個尺度非常要緊。

  至於「別的財源」,無非就是和原來一樣去吃大戶。然而流寇吃大戶,大戶只能自認倒霉,如果招安之後做了官軍還去吃大戶,顯然會受到彈劾,到那時,朝廷又會怎樣對待他們呢?

  張獻忠站了起來:「俺老張是個粗人,沒讀過什麼書,但水滸的故事還是聽過的。招安固然很好,可招安之後是打大遼還是征方臘,這裡面的差別可大得很了。就拿我和闖塌天比方,假如我招安了,闖塌天沒招安,那宋巡撫會不會要我去打闖塌天?我若不打會怎樣?」

  眾頭領議論紛紛,全場嗡嗡大作。只聽羅汝才說:「招安這事,還需慎重才行,總要各個條件都談妥了,才好成事。這宋老爺只是個巡撫,洪承疇這個總督說不定什麼什麼時候就成了他的上司,再往上,還有朝廷里的大官們,還有皇帝,也不知他說的話作不作數。」聲音並不大,但是大部分人都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