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按住外套,閉上眼睛。
斷枝和野草呼啦啦地從他額角擦過去,獸蹄沾有泥土,帶著股花朵腐爛後的味道。
盧卡也沒有怯場,他端臂滑出闊劍,把刃口橫在路徑上。
這個男人已經肉眼可見地成長起來,所有動作都透著熟練,如果對方有觸碰領主的意思,將會被他剁掉爪子。
巨獸盤旋而上,它剛才只是稍作警告,樹冠在順風搖擺,偏向那對巨大翅膀。
最後才落在跟前,發出刺耳的鳴嘯。
【獅鷲獸(公,健康)】
【已馴服,活潑】
「先生,這隻很陌生!」
盧卡站在保護位,側頭表達疑惑。
他認識皇家獅鷲,可眼前這隻明顯瘦弱得多,從體態舉止到毛髮色澤都相差甚遠,明顯是從未見過的傢伙。
「應該是新來的,別管它,我們要見的是遠處那兩個。」
亞當抬腳走出林區,往懸崖開闊地漫步,對沿途那隻獅鷲,都沒有瞟過一眼。
盧卡順著領主的身影望去:
懸崖盡頭立著兩尊「雕塑」,對方蹲立在那,頂得上單間的木屋,鷹頭居高臨下地俯視,透著睥睨眾生的霸氣。
他想提醒領主,這種怪物可以用爪子拍死戰馬。
但亞當步調依舊平穩如常,領主戒契約之下,自己早就清楚對方發生了異變——當初那頭霧狼,想必也是在簽訂契約後才變得如此特殊,
他尋著這個思路,開始對比獅鷲的變化。
體型膨脹是最明顯的,原本能住下兩隻的溫暖巢穴,現在讓它們勉強棲身都做不到。
工人已經開始定製巨型獸巢,等各個部件分批完成,就會運過來組裝。
原本帶斑發皺的皮膚已經變得光潔,和真獅子那種平滑的身軀已經極為接近,算是徹底擺脫了魔物原本的晦暗外表。
鬃毛連同翅膀,都變成銀白,只有尾端最為豐滿的羽毛才漸變為深黑。
兩隻獅鷲安然沐浴在陽光下,融入藍天流雲的背景里,從那極其擬人的神態當中,可以感受到其極高的智慧程度。
它們與自然契合,不怒不驚,沒有野獸的猙獰,所以盧卡最開始都沒注意到對方的存在。
【獅鷲皇(已婚配)】
【召集數:1】
【契約魔物對同類具有極高威懾力,能吸引更多同種或者亞種前來歸附,將其變成忠誠的下屬。】
那隻獅鷲獸,應該就是被吸引而來,此刻見到人類居然踏足此地,早就已經躍躍欲試,隨時有可能撲上來。
「放輕鬆,」
亞當故意駐足站定,保持在可以被撕咬的距離內。
「它是你的皇,而我是它的王。」
他保持微笑,甚至昂起脖子,宛如尋死的獵物。
野生獅鷲獸沒有高靈智,根本就不能辨別人言,它已經躍起俯衝,凌空伸出利爪。
亞當這話,本就不是說給它聽的。
獅鷲皇表現出不滿,巨幅翅膀豁然展開,像是巨船揚起風帆那樣攪動空氣,帶出的風浪吹得周圍草木低伏。
原本放肆的野獸,此刻也識趣地退去。
「明天跟我回據點,帶你去見見我的領地,以後幫我守護好它。」
亞當撫摸著頸毛,鋒利外羽下的輕絨其實非常軟和。
盧卡負手站在身旁,高昂頭顱,並且板著臉——他只向領主保持恭敬,不向其它生物低頭。
母獅鷲不斷徘徊威嚇,低鳴沉吼都像是撞在礁石上,從這個保鏢身上得不到任何反饋。
「嘖嘖,老實說,你這品相是真不錯。」
亞當眯著眼開始研究翅膀,小臂寬的厚羽實在愛不釋手。
獅鷲聽著讚美聲,也是將胸膛挺得筆直,眉眼中竟然還有股驕傲。
「現在窮得很,要不拔點羽毛給我造筆吧,我帶去港口那邊,應該能大賣。」
呷——
嘶叫聲轟炸耳膜。
亞當手中的羽毛被抽走,只能閉眼感受颶風糊臉,連呼吸都隱隱受阻。
他將凌亂的外套緊了緊,轉身沖盧卡說道。
「以後這裡的獅鷲會越來越多,有這兩隻在,應該很容易馴服。」
「您,您想養它們?」
「安分點。」
亞當錘了下獅鷲胸膛。
對方還在為那句「拔羽毛」生氣,連鷹隼都已經張開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麼,懸崖附近還有旱獺和山羊,環境也很複雜,光是收集飼料就能讓士兵好好鍛鍊。」
「這太嚴厲啦,沒有多少人能夠扛下來的。」
盧卡不敢置信地望向遠處,那頭獅鷲還在撲騰,時不時用蹄爪拍打石塊,威嚇那些食屍鬼。
據點士兵來這附近清掃,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我要不僅是普通能吃苦的士兵,而是駕馭魔物的獅鷲騎士!這很困難,但我們別無選擇。」
亞當眼中透著深邃,掃過紅點密集的森林。
「那頭霧狼的主人也有領主戒,精靈契約的等級要高於森林使者,所以佰倫斯才無法出面阻撓。
我們得罪過王國,還記得麼?這是把懸於頭頂的刀子,迫使我們尋找捷徑變強。」
安東維森。
盧卡心底瞬間想到這個名字。
事實上,這次狼襲改變了許多人的心態,大家都明白和平在侵略面前脆如薄板,所以不少人想從工匠變為士兵。
日常訓練的強度最近增加不少,民兵營地的完善程度更是迅速提高。
這樣想想,應該也有人能夠適應騎士訓練。
其中,就包括自己!
「我會試著馴服它,您給我些時間……」
盧卡握緊拳頭,心底暗暗起誓。
亞當擺擺手,正色道:
「不用這麼麻煩,你旁邊那隻就是為你準備的。」
公母兩隻獅鷲以及盧卡,三方瞬間炸毛,甚至隱隱有遠離彼此的趨勢。
契約規定,那可以接受。
但是隨便什麼人類也能將其當成坐騎,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樣,作為人類,心底也非常牴觸。
這隻魔獸明顯是獅鷲中的掌權者,領主怎麼能說得如此輕巧呢!
「這是我麾下最得力的騎士,我最信任的人。難道,你要他騎著一頭毛髮打結的魔物?」
亞當皺眉詢問,語速緩慢,言辭誠懇。
盧卡聽到這話,已經是打消猶豫,開始給自己鼓勁。
「嘶,難道說……
你們倆比不上其它亞種,連個人類都帶不動?」
呷——
這下,連獅鷲都表現出被侮辱的憤怒,卻也是將背部露了出來,想要用行動反駁這兩個蠢貨。
……
「死都不要鬆手。」
盧卡牢記著這句話。
他忐忑不安地翻上母獅鷲脖頸,兩條腿無措地掛在翅膀根部。
然後,整根脊柱都被慣性給繃直,肋骨被內臟撞得生疼。
整個天空被迅速拉近,陽光流雲籠罩在身周,當崖壁開始縮小時,深綠和棕黃交錯的大地就顯得無比晃眼。
胃液被攪動得難受,直接湧上喉頭。
還沒來得及適應,獅鷲又開始俯衝,心臟和靈魂卻完全跟不上那個速度,被若有若無地吊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