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踏碎馬修村平靜的空氣,許多人都往村口張望。
那幾個安排在此的據點騎手,也十分警覺地出來查看。
他們才剛剛出屋子,就看到熟悉的人影正疾步走來。
「嘿,盧卡,你回來了,領主大人呢?」
「這不是小男人麼,怎麼累成這樣。」
他們已經和馬修村居民建立起相當程度的友誼,此刻圍觀人群中,不少人都去幫忙牽馬卸貨。
老傑米撓撓鬍渣,將那個暈厥的瘦小傢伙扛在肩膀上,徑直往酒館裡走去。
後半段趕路,將身體差距暴露無遺。
亞當一騎絕塵,精神抖擻。
那些騎兵們咬咬牙,也就面露疲態,盧卡卻感覺視野已經開始模糊。
小男人在吐過三次以後,徹底失去動靜。
說起來,幸好這是安東維森戰馬,否則也經不起這種折騰。
最終,他倆選擇在村子裡歇腳,明早再返回據點。
……
天邊泛起酒暈,夕陽開始微醺。
口哨聲響徹灌木,此起彼伏,接力般傳遞開來。
騎兵們打起精神,隨時準備抵禦突襲。
「放輕鬆,自己人。」
亞當輕飄飄回應著。
緊張從他們臉上褪下,又轉為疑惑,這位先生什麼身份,悍匪頭子?
既然已經進入己方領地,騎兵也不自覺地開始觀察周圍。
總體就一個感覺——乾淨!
灌木、藤蔓,都被打理得清清爽爽。
所有可食用、可入藥、可煉油的東西像是被掃蕩過似的。
周圍陰影里,窸窸窣窣的動靜從未停歇。
你能察覺到裡面有人,那些陰惻惻的詭異生物,竟然一隻都沒掃見過。
再望向前方那個俊朗堅毅的背影,難道說……
某個定居山野的民族酋長?
這種疑惑也很快被打消,商業運輸痕跡,以及文明聚集點已經展示在眼前。
通過那個小路以後,整個視野便豁然開朗起來。
道路邊緣有商站停靠點,馬車正在卸貨,仔細看去,正是那幾批從泰岡達提前運回的各種玩意兒。
【你回到據點,居民臉上的陰霾頓掃,恭敬地對你行禮。】
「歡迎回家,領主大人。」
卸貨居民齊齊鬆開箱子,彎下腰杆,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領主?他是位領主!
騎兵們下意識挺起背脊,互相確認眼神,緊隨其後走進去。
建設還在繼續,多日不見,似乎又豐富許多。
亞當現身,就像是溝渠被挖開,分散據點各處的人們,像是潮水那樣匯聚湧來,小道和民居周圍瞬間堵塞。
不分男女老少,隔老遠望見,就開始展顏微笑,喜悅都刻在臉上。
離得近些的工人們,將頭頂遮陽用的布衣掀開,伏下自己的腦袋。
「我的大人。」
「先生,您回來了。」
「保佑您,領主。」
……
亞當微笑回應,算不上多麼熱情。
但是人們都自覺會意,頗感心安,十分滿足地回到各自崗位上,並將這個好消息代入話題,討論起來。
「你怎麼想?」
「見鬼的感覺。」
騎兵小聲嘀咕著。
他們基本全程都在圍觀亞當深受愛戴的場景,沒有人對他們拋來異樣、審視的目光,似乎十分習慣外來者。
那種詭異的氛圍,是這輩子也沒有見過的。
興許對方不是領主,而是某個教會的神職人員,而這是信徒據點!
亞當處理完麻煩,就飛奔而回。
並非源自對安穩居所的想念,而是某種不安。
安頓完獅鷲,意味著自己做出選擇,就像十字路口那次,必然會導致某種結果。
他有預感,跟據點有關。
果不其然,歡迎人群散開,民兵留了下來。
他們並未開口,自己就已經從小地圖上看到問題所在。
【簡易馬廄(已摧毀)】
而且,自己凝神注視,詳細備註浮現,馬匹數量有所減少。
「有傷亡麼?」
亞當皺眉望著眼前這片廢墟,遮雨棚頂被硬生生掀開,甚至飛出老遠,砸進某間民居里。
大腿粗的支撐木,被攔腰撞斷。
現場雖然經過簡易翻修、清掃整理,但是旁邊那些沾血帶肉的牽繩以及屍骸,就已經足夠觸目驚心。
「看守馬廄的值班民兵當晚跑去通知大家,避開了那幾波衝撞,居民房裡的住戶受點擦傷,除了馬匹,沒有其它傷亡。」
那人在細細解釋著,亞當凝神側聽,同時觀察周圍痕跡。
旁邊有人過來帶路,領騎兵們去將馬匹栓放在安全隱蔽的地方,他們得到亞當同意,也就跟隨離開。
並且時刻關注這邊進展,這是道「品性測試題」。
根據他們多年經驗,最為送死的工作,莫過於跟當權者匯報損失和帶去壞消息。
身份地位懸殊,權力培養出的脾氣,都很容易讓其成為受害者。
「嘶……」
那個壯漢看見:亞當聽完後點點頭,笑容和煦,拍拍對方肩膀,那感覺竟然像是在安慰和勉勵?
「嘿,看看那個姑娘。」
「哪個?」
討論又切換話題,據點裡的婦人們活躍各處,她們不僅操持農活家務,還像男人那樣在酒館門口對飲。
年輕姑娘也穿便裝,利用體重優勢爬上房頂,讓男人為其打下手。
「你他娘的,我說的是那個!」
視線被聚集起來,好奇興奮的騎兵們又往坡道上看去。
酒館大門那邊躥出個女孩兒。
她笑得像是太陽,輕得宛若蒲公英,縮起小腿從台階上往下蹦,邊跑邊把頭上包巾解開,並用它將瀑布般的長髮紮緊。
傭兵們瞬間沉默,臉上神色各異,敏感些的甚至微微避開視線,眼眶溫熱。
「如果安雅還活著,可能也長這麼大啦。」
說這話的壯漢,是位父親,曾經是。
那個姑娘在人群中搜尋某個身影,恰巧就望見這群長相兇悍的陌生人,她靦腆地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
可是傭兵都紛紛側身避開。
他們自慚形穢,手染鮮血,不敢去奢望以及應下這份單純美好。
此時,那位先生曾經說過的話,又在心中浮現。
「你們要保護某些東西。」
「沒有人會提起你們的過去。」
他們想到這些,深呼吸後,才有勇氣把背脊挺直,走到陽光下面,感受那份溫度。
馬廄那邊,亞當已經安排好工作。
他想著,這次乾脆徹底改建,用新工具處理材料,將整個建築提升檔次。
「先生,亞當先生!」
歡快的聲音像是溫水那樣湧進心裡。
亞當下意識檢查自己身上是否殘留血液,又恍然醒悟過來,忍不住感嘆——這個姑娘真是有種神奇的魔力。
「我覺得,你比我還累。」
他說。
簡搖搖頭,纖足後移輕點,行禮完畢後激動地抬起頭來。
氣喘吁吁,眼裡藏著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