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9章:首份工作

  離她一弦距離的時候,亞當刻意扣重足音,和苦力沉悶雜亂的腳步區別開,提醒自己的存在。

  萊利斯微偏了頭,那捧金髮還是披散在膚色自然的肩膀上。

  她往後走了幾步。

  一張專門供船長使用的立桌放在這裡。

  藍色鈷冰桶飄著不合季節的水汽,裡面躺著數瓶美酒。

  「不客氣。」

  萊斯利推過嶄新玻璃杯。

  【昂貴的銀朗姆】

  亞當將其從桶內拔出來,隔著手套感到些微涼意。

  它瓶口掛有鋼印標註的年份,成色和圖案都以華貴典雅著稱,顯然不是普通酒鬼能享用的貨色。

  他克制地倒了幾口。

  這張桌子附近,並沒有擺任何座椅,兩個人就這樣站在旁邊。

  萊斯利穿著束腰,牙白色褶邊襯衫,和那種被洛可可風格所囚禁的貴婦完全不同——自由,野性且獨立。

  她並沒有和亞當乾杯,而是自己取了桌面上的精緻瓷具。

  茶壺,蕾杯,平托,甚至還有奶盅和砂糖罐。

  「薩尼亞紅茶,有品位。」

  亞當目光嚴肅,表情鄭重地說完,又在對方鄙夷的眼神里,仰頭吞灌了那杯好酒。

  「昨天,你沒有來,放了船長的鴿子。」

  萊斯利用瓷勺攪拌許久,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鴆羽色的戒指平靜且有韻味。

  「嗯——」

  亞當含著那口香味略淡的朗姆,擺出了思索的模樣,好像已經遺忘了昨天爽約的事情。

  咕咚。

  「所以,我要是想幹活,就得先匯報行程是嗎?」

  「不。」

  她輕輕搖搖頭,傳來一股清淡的檸檬芬芳。

  「當男人不想坦白時,我從不浪費時間,去聽他們構思出來的謊言。」

  杯底扣上托盤,傳來清脆的響聲。

  亞當微笑點頭,確實沒有繼續開口,鼻尖嗅到淡淡的茶香,和貝蘭維修間聞到的略有不同。

  「總之,我不在乎。

  我手底下人很多,我懶得去過問私生活,你昨天在哪兒輸錢,或者陪哪個姑娘……嗯哼,你明白嗎,太麻煩了。

  做你該幹的事兒,特權和自由,是需要爭取的。」

  萊利斯說完,把手伸向了最後那沓文件。

  【未盡的事務:船長與軍閥】

  亞當順勢接過,這堆東西似乎早就放好,算準了自己要來。

  「我問過泰岡達的販子,調查了杜亨這個名字,包括長相和行為處事。」

  她說話的時候,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眼前這個男人,對方沒有絲毫慌亂,淡定地端杯喝酒,同時伸手翻閱委託。

  「是麼,對我評價如何,要是太糟糕,就別轉述了。」

  亞當淡定應對,如果萊斯利有什麼結論,早就用屠宰隊把自己包圍了,用不著繞彎子。

  「挺好的,我決定幫你省掉一些打雜過程。

  我之前不在海灣,很多人來投靠我,船副和水手長他們消化掉一部分,剩下那些全部歸你打理。

  別慶幸,你會需要他們的。」

  萊利斯挑挑眉毛,嘴角勾了個寓意不明的弧線,輕輕將那本委託合上,並且順手推了過去。

  「回去吧,這杯酒算是歡迎你的,祝你在嘲顱海灣過得愉快,杜亨先生。」

  亞當停杯接過,轉身沿那條來路,漫不經心地走了回去。

  「船長,巴克的事情,我得跟您匯報,我發誓這和私人矛盾無關。」

  禿頭大副穿著夫拉克大衣,在確定見面結束後,適時地走上來。

  「阿德,為什麼?」

  聽到這話,他才注意到,船長臉上帶著思考與困惑,每當她拿不準一個人的心性,或者對每個決定沒有信心時,就會擺出這個表情。

  因此,阿德決定把水手長的事情先放一放,安靜做個聽眾。

  「杜亨有問題,這我們不是討論過麼,您當時的決定是,再看看。」

  「他明明很善於交際,但剛才話很少,不狡辯,不賣乖,不阿諛奉承,完美且隨性的傢伙,往往才是最危險的。」

  白霧附著在空杯外沿,留下幾個清晰的指印。

  一張廢棄稿紙,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壓在了托盤下方,只露出小小的角落,寫著某個街區的號碼。

  萊利斯收回目光,轉過來正視阿德,大副瞬間調整了站姿,表情凝重得如同出征。

  「和杜亨相比,巴克對我的威脅,實在是太小了。在海灣發展,如果我手底的人沒有個性,沒有野心,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

  太陽沉入海平面,喧囂和燈火在海灣亮起。

  勞里目送著貨車遠去,對著街道上愁苦的鄰居嘆氣,他轉身進入店鋪,把拖著疲態的腳步聲和嘆息,都隔絕在外面。

  桌面上擺有攤開的文件,幾盤葷菜,還有沒醒過的干紅。

  「額,先生,今天掙了十金鴉,值得慶祝。」

  亞當聽到這話,從假寐中醒來,微笑且善意地聊了幾句,兩個酒杯在火光下不算豪邁地碰撞。

  勞里懂得怎麼打破僵局,但是卻摸不准眼前這位。

  他這段時間,聽從對方的吩咐,做了很多事情,包括摸清楚貨站的位置,聯絡和識別海灣所有車夫。

  店鋪的底金,街道的人物關係,附近的工作崗位。

  「您的野心還挺大,這會很困難。」

  知道得越多,在海灣生存就會越危險。

  所以他從不去過多打聽這些東西,當這幾天下來,自己新僱主所想要掌握的信息,已經能夠大致出現輪廓。

  更恐怖的是,杜亨回來以後,把在屠宰棚發生一切,包括和安格之間的談話,都聊了。

  勞里是不想知道這些的,太危險啦!

  他現在已經確定,自己的新老闆,並不叫這個名字,甚至想要做的生意,不只是幾間店鋪那麼簡單……

  「我在船上了,留給我的路,只有划槳或者跳甲板。」

  【態度:畏懼不安】

  亞當看得見,勞里桌面下的手在顫抖。

  「你想要的安穩,是這個世界上,最奢侈的東西,我有信心帶給你,隨便向哪個神明起誓都行,如果需要的話。」

  「我知道的,先生,我並不矯情,我也做過選擇。」

  能夠公開更多事情,是信任且重視的表現,換到大部分僱傭關係里,都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勞里安慰自己,反正也活不了幾年,閉著眼走進海里吧。

  「您該擔心才對,安格他們三個,被您嚇慘了,要是太著急去保命,把你的事兒在船長那裡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