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合金裝備」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和吵鬧聲充斥在耳中，空氣中瀰漫著刺鼻卻莫名好聞的機油氣味。
乍一從荊棘城上城區進入中城區，夏侯炎有種仿佛踏入另一個世界般的陌生感。
如果說，天光籠罩下仿佛和月光石城牆一樣潔白的荊棘城上城區，在眾多堡壘、教堂和莊園的裝點下，仿佛就像是個最傳統、最嚴整的人類都市的話——
——那麼，像是漢堡肉一般被夾在上下城區之間的中城區，則無疑有種和海文氣象格格不入的蒸汽朋克味道。
完全由鐵柱鋼樑搭起的立體結構，如蛛網般將整個中城區分割成了大小不一的區塊，數不清的市場、工坊、交易所和酒館就分散在這些鋼鐵結構之間，而鋼鐵材質的高架路橋，則將這些重要地點連接起來。
由於中城區完全是依靠鋼鐵材料，以下城區的土地為地基架在半空中的，只需倚著道路兩旁的欄杆低頭向下一看，就能遠遠觀察到腳下的下城區：鱗次櫛比的老舊房舍，以及在下城區小路上通行往來的居民和馬車。
甚至，時不時地，還會有下城區居民做飯產生的炊煙從鋼鐵結構的空隙間飄散上來，然後把中城區路過的行人熏一個跟頭。
夏侯炎是經過一處偏僻的石頭階梯從上城區下降到中城區的，花費時間不多。
所以，當他抵達中城區，整片城區已經隨著破曉的光輝而甦醒過來——儘管由於頭頂還有個上城區擋著，這裡的居民們即使抬頭，也看不到早晨的太陽。
夏侯炎在石頭階梯旁邊的鐵牌上，找到了一幅中城區的簡要地圖。
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甚至街道之間還有高度差的中城區地圖，差點把夏侯炎噁心得吐出來。
出於作為一個軍事指揮官的職業病，他立刻判斷，在這破地方打巷戰絕對堪比魔獸世界裡聯盟攻打幽暗城，是種噩夢般的體驗。
夏侯炎從包里掏出一隻小型尼康魔法畫幅，給地圖拍了照，辨明方向後，就開始向目的地進發。
一路上，他看到了推著小車叫賣早餐的獸人商販，看到了全副武裝的人類自由民傭兵，看到了穿著暴露的血影城精靈，看到了拉著奇特機器行色匆匆的地精工匠，也看到了成群結隊的亞獸人：
其中的虎人、獅人大多在扛著重物干體力活，還有好幾個狐女、貓女站在妓院門口朝著夏侯大官人瘋狂招手。
——很明顯，小李子這張臉在異界也很吃得開。
當然啦，一路上最顯眼的，無疑還是整齊地列著隊伍、從街上氣宇軒昂走過的聯邦士兵們。
夏侯炎只消簡單瞟一眼，就發現這些士兵的服飾上不止有「荒蕪守望」師團的圖騰標誌，同時還包括了「烈日咆哮」等其他幾個聯邦著名師團的象徵。
在帝國忙著綏靖周邊地區的同時，光榮聯邦顯然也沒閒著。聯邦鮮血議會一定是趁著帝國軍尚未形成合圍的窗口期，從內地調了大量兵力入駐荊棘城，以協助「荒蕪守望」師團加強城防。
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都把荊棘城當做了決定這場戰爭最終結局的勝利天平。
誰勝誰敗暫且不論，有一點是確定的：「荊棘城會戰」一定會因為它的規模、重要性和慘烈程度而永載史冊。
讓夏侯炎十分慶幸的是，一路上，除了那些年輕的懷春少女，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的荊棘城居民們根本就沒有注意過他：城內活動著的大量人類居民，就是他這個外來者最好的偽裝和保護色。
任誰也沒有想到，中城區路上這個披著黑披風的英俊人類，就是威震大陸的霜楓嶺公爵。
夏侯炎順著荊棘城中城區狹窄骯髒、瀰漫著機油味道的高架路七拐八拐，很快就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髒兮兮的小酒館。
酒館的外牆和這裡的大多數建築一樣，是用鐵皮打造的。只不過這座酒館看起來有年頭了，鐵皮牆壁早已因為被捲入過各種鬥毆而變得凹凸不平，上面還沾著不少暗褐色的粘稠污漬。
夏侯炎甚至還親眼看到，酒館外牆的牆角遺留著一攤黃色的不明液體，而他壓根就不想去猜測那究竟是什麼。
酒館的門扇倒是木頭的，但早已朽壞得厲害，木紋的縫隙里爬滿了灰色的黴菌。
門扇上方，掛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招牌，上面用獸人語和通用語寫著酒館的名字：
「安歇港灣」。
夏侯炎這輩子就沒見過比這破地方更不像「港灣」的了。
就在「安歇港灣」酒館門扇的旁邊，釘著一隻破舊的銅牌，上面刻有一個扭曲的人形。
儘管荊棘城是個多種族聚居的多元化大都會，但城中各族往往都有各自的消費習慣和活動範圍。銅牌上的人形表明，「安歇港灣」酒館由人類擁有和經營，也只歡迎人類顧客進店消費，其他種族的居民則一概會吃到閉門羹。
來這裡的路上，夏侯炎甚至還看到過一座只接待獸人的窯子：穿著比基尼站在門口攬客的那些獸人大媽，讓他只想避而遠之。
夏侯炎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一腳踹開了「安歇港灣」酒館的門。
木頭門扇撞在鐵皮牆上，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巨響，但酒館裡默默喝酒的人類酒客們連頭也沒抬一下：因為嫌棄門扇太髒而不想用手開門的顧客，夏侯大官人顯然並不是第一個。
一個鬍子花白的光頭老酒保，就站在吧檯後擦著杯子。見夏侯炎進門，他只是抬眼瞥了瞥，就重新專注到手裡的杯子上，直到夏侯炎走到吧檯前，這才不情不願地放下杯子和麻布，抬頭粗聲道：
「喝點什麼？」
「一杯蔦杉茗配麥芽酒，只放兩個冰塊，不要檸檬。」夏侯炎漫不經心地道。
光頭酒保神色微微一變。他將聲音壓低了一點，問：
「不要檸檬？我們今天有一批新進的檸檬，酸得可以。」
「不要。換成番茄片吧。」夏侯炎從吧檯上抄起一隻三角杯，對著店裡的煤油燈光檢查了一下。
老酒保的神色終於鄭重起來。他小心翼翼地確認周圍沒人在看後，壓低聲音道：
「一曲忠誠的讚歌。」
「一曲忠誠的讚歌。」夏侯炎回應道，「你這裡有方便談事情的地方嗎？」
「有的。」老酒保先是悄悄地道，然後刻意提高聲音，「沒問題，我們這裡樓上有包廂！您跟我來……」
老酒保帶著夏侯炎，兩人穿過一桌桌酩酊大醉的酒客，登上樓梯，進入了二樓一間歪歪扭扭的酒館包廂。
甫一進門，老酒保就迅速從懷裡掏出了一串金燦燦的隔音鎖鏈，和威廉·海德曾經用過的那條很像。
老酒保把鎖鏈掛在門把手上，門上頓時浮現出淡藍色的隔音魔法符文，房間外傳來的一切嘈雜聲都消失了。
然後，老酒保迅速轉身，啪地一個立正，肅然敬禮道：
「薔薇城白廳第四行動組第三號，代號『金槍魚』，向您報導！」
夏侯炎這兩輩子跟人接頭接得夠多了，所以態度十分放鬆。他從懷裡掏出一隻從羅薩里奧大公那裡要來的徽章，在這個潛伏在荊棘城的白廳間諜「金槍魚」面前晃了晃：
「按照『純白』和『虎鯊』的指令，我將在荊棘城停留幾天，希望得到你的協助。你可以用我的行動代號稱呼我——『龍骨峰』。」
「是！『龍骨峰』長官！」金槍魚又敬了個禮，「前些天我就從上線那邊，收到了有關您要來的冬擁鴿密信了！」
金槍魚在荊棘城潛伏了七八年，也幹了七八年的酒保作為掩護，見過的各色人物絕對不在少數。
在他看來，眼前的神秘人「龍骨峰」雖然樣子平平無奇，但舉手投足間都有種難以言說的威嚴感，想必是白廳或東方軍中的某位大人物，所以半點不敢怠慢。
「坐吧坐吧。」夏侯炎靠在沙發上，指了指旁邊的木椅，捏著眉心道，「我剛到荊棘城，說說這邊的情況吧。」
「您剛到？現在外面的封鎖厲害得勁，想不到您還能找到辦法進城！」金槍魚有些欽佩地道，「也不知道您是——」
「不該問的別問。」夏侯炎瞪了金槍魚一眼。
「是！是！」金槍魚心中一凜，為自己表現出的不專業悔恨不已，「對不起，只是在下突然見到有人聯絡，有些過於興奮了。這些日子風頭很緊，荊棘城裡各個聯絡點的通信也變少了。」
「風頭很緊？什麼意思？」夏侯炎定定地看向金槍魚。
「想當年，自打薔薇城白廳一成立，『純白』和『虎鯊』就在謀劃向聯邦領地派駐間諜進行潛伏，而這座多族混居、又地位崇高的荊棘城，肯定是其中的重點目標。」金槍魚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介紹道，「截止第六次戰爭中期、九百九十四年的『鮮血戰線大潰敗』之前，我們白廳已經在荊棘城建立起了七個地下聯絡點，潛伏間諜共五十多人。如您所見，我開的這家『安歇港灣』酒館就是其中之一。至於其他的聯絡點，出於安全考慮，我只知道其存在，但不清楚地址，只是依靠魔法道具和聯絡員與他們定期聯繫。」
限制各個聯絡點相互之間的了解，這也是間諜潛伏活動中經典的安全措施，以免一個聯絡點被打掉之後牽連到整個情報網。夏侯炎點點頭，道：
「『純白』跟我說了這些聯絡點的情況，但告訴我最好先來找你。他說『荊棘城的這些特工中，金槍魚最值得信任』。」
聽到羅薩里奧大公的讚許，光頭酒保面露喜色，但隨即有些後怕地道：
「……也幸虧您是先來找的我……」
「為什麼這麼說？」夏侯炎眯起眼睛。
「……因為其他的聯絡點，大多都已經不存在了。」金槍魚苦笑著道，「『鮮血戰線大潰敗』之後，聯邦戰線向西推進，我們荊棘城不再位於前線，城裡的反間諜壓力其實小了很多，情報網運轉得相當順利。但您也知道，潛伏在這邊的間諜大多都是人類，而只要不是獸人，就無法進入聯邦的重要機構，我們能拿到的情報很有限。」
「確實如此。」夏侯炎點點頭：有時候，種族主義和精英主義就是最好的反間諜措施。
「然而，隨著艾略特·伊戈爾公爵大人的到來和土木堡大捷，帝國軍得以重新推進到鮮血戰線，一下子變成戰爭最前線、同時還要應對圍城的這座荊棘城，頓時又被獸人當作反情報工作的重點……」金槍魚搖搖頭，「過去的兩周間，獸人一直在城中搜捕各種可疑人員，人類和人類的聚集點尤其受到關注。荊棘城的七處白廳聯絡點裡，目前已經被獸人摧毀了五處，只剩下這座『安歇港灣』和另一處還在勉強運作，而被捕的白廳特工更是不計其數……還好威廉·海德已經死了，否則我懷疑，就連這地方和我自己，都會被獸人士兵揪出來抹掉。」
夏侯炎唔了一聲。
「出於安全考慮，我最近已經停掉了一切和外界的主動聯絡，所以白廳那邊可能還不知道，荊棘城的情報網已經遭到了這麼嚴重的破壞……」金槍魚苦澀地道，「幸好您來了，我終於有辦法把這些日子裡搜集的情報傳出去了。」
金槍魚說完，從椅子上站起身，然後彎腰掀開一條木地板，從地板夾層里拎出了一隻髒兮兮的油紙包，遞給夏侯炎。
「這是？」夏侯炎接過油紙包，揭開一角，看到裡面裝著一沓紙質文件。
「這些都是我搜集到的情報，包括一些軍情信息，請長官您代我轉交白廳。等您離開荊棘城、圍城戰開始以後，再要搜集類似的情報就困難了。」金槍魚敬禮道，「此外，我還有一個今早剛剛打探到的情報要告訴您。」
「什麼情報？」夏侯炎一邊把油紙包塞進背包，一邊問。
「今天晚上，就在中城區，會有一個軍事裝備的公開展銷會。據說，魔族那邊的商人還帶來了不少最新研發的裝備，都要在會上向公眾展覽。」金槍魚走到一個柜子前，拉開抽屜，抽出一張海報遞給夏侯炎，「您要是有時間，可以順路去看一看，說不定還能打探到一點有關聯邦軍備的情報。」
夏侯炎看著海報上「武器就是第一生產力，第二屆荊棘城『神賜利刃』裝備展銷會在等你」的大字宣傳語，沉吟了起來。